不知睡了多久,云舒睁开眼,看到纪容的侧颜,异常清俊,他的呼吸有些厚重,脸上是病态的苍白。
她默默看了半响,静悄悄地起身,拿了湿毛巾替纪容擦了额头的细密汗水。门外响起脚步声,林熙探进来半个身子,云舒无声地指了指纪容,轻悄悄走到门外,低声说:“教授正在休息。”
林熙:“我就是过来看一看他,今天他感觉怎么样?”
云舒摇了摇头:“每天情况都在变坏,cd4已经降到200以下。”
林熙心中难过:“想不到纪教授竟然得了这样的不治之症。”
云舒心中一痛,转念问:“温南怎么样?”
“已经给他用纪教授的方案治疗了,这两天有了好转。”林熙回答。
“那就好。”
正说着,屋内响起窸窣的声响,云舒回身去看:“教授,您醒了。”她连忙跑进去,帮着纪容坐起来。
林熙跟着进门,唤了声:“纪教授。”
纪容点了点头,指着椅子:“坐。”
林熙道:“没关系,我站一会儿,您今天感觉好一点吗?”
“恐怕好不了了,倒是温南,你多陪陪他,治愈的希望很大。”纪容语调迟缓。
“他能够治好,也是多亏了您。温仲说,您这项研究成果已经申报了今年的诺贝尔奖,本来他是想继续申报卡雷兹奖的,毕竟这个奖近年来比诺贝尔更加权威,但因为卡雷兹是三年一选,他考虑之后还是申报了诺贝尔。”
林熙口中说着,心里却想:温仲之所以选择申报诺贝尔奖,而不是卡雷兹,是因为纪教授根本支撑不到那个时候吧?
纪容虚弱地笑了笑:“温院长有心了,只是这些奖项对我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话虽平淡,林熙却感觉出一抹悲凉和心酸:纪教授的医学成就举世瞩目,百年以来无人能及,各种奖项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成就,也无法凌驾于死亡和疾病之上。
而且,他还如此年轻!
“那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林熙起身告辞。
纪容目送她离去。
林熙出了门,迎面碰上纪容的主治医生李瑞,她朝李瑞点了点头,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由皱眉。听说李瑞是纪教授亲自点名的,虽然温仲很看重这个李瑞,但她在医院陪护温南的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关于李瑞的风流韵事,对这个人实在没有好感。
看到李瑞进来,纪容道:“早上的事情真不好意思,是云舒太大意了,小心起见,你明天还是去做一下血检吧。”
李瑞脸色有些尴尬:“也是我早上反应太大了,回去之后我服用了一些病毒阻断药,应该不碍事,明天我再去检查一下,您也别把这件事放心上了,好好养病要紧。”他表现的如此天衣无缝,连自己都暗暗佩服这逢场作戏的功夫。虽说心里还是有些后怕,但他心思缜密,回到办公室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像是被人下套了一样,因此言行格外小心。
李瑞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云舒:“这是纪教授晚上的剂量,吃过晚饭之后再服用。”
云舒接过来,拿在手里。
李瑞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
云舒皱眉:“他的言行真是看不出一点破绽。对于这样的人,您怎么敢用他?”
“有什么不敢的。我得了这种病,哪里还需要别人出手。”纪容面色倦怠,淡淡道,“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人害我,其实也不重要了,我只是不放心你。”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觉得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至少可以和您在一起。”云舒语气淡然。
纪容目光一沉:“别说傻话,你要是有这种想法,我更加难以心安。”他顿了顿,缓缓道,“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把你安排的好好的。”
云舒不再言语。
此时,纪容的手机响了起来,云舒拿起来看了一眼,递给纪容:“是夏莲打来的。”
纪容生病,温院长对外一直封锁着消息。因此,夏莲还不知道这件事,纪容一接通,她开口就道:“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你应该休息吧?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我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去看你。”
“你呀,每天都这么忙,真不知道你忙这些干什么,不为功名不为利禄的。我不管,反正我今天一定要见你。”
纪容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连忙移开电话,待气息平定,才说道:“恐怕不行,最近事情比较多。”问她,“你找到工作了没有?”
“还没有呢。”夏莲有些懊恼,听到纪容一连串的咳嗽,忙问,“你感冒了吗?怎么在咳嗽?”
“有点感冒,不过不要紧。”又叮嘱她,“你要抓紧时间找工作,不然的话你就回美国和你父母在一起吧。”
“那我还是找工作吧,我才不想跟他们在一起。”
“那你就抓紧时间,你也不小了,对以后的路要有自己的规划。”纪容顿了顿,“没其他事,我就挂了。”
“喂,别挂——”夏莲在电话那头喊了半天,电话里传出一阵忙音,她有些不悦,嘀咕: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我,明明小时候那么喜欢我的,真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忽然一震,想起在梅琳医院碰到的一模一样的纪荣,暗自嘀咕:不会真换了个人吧?
又急忙摇了摇脑袋:怎么可能,自己可是跟纪容青梅竹马长大的,要是有人冒充纪容,她肯定知道。
夏莲胡思乱想了半天,抱了电脑,准备投简历找工作。
纪容挂了电话,云舒问他:“您怎么不把生病的事情告诉她?”
“告诉她有什么用?多一个人担心。她那个性子,本来就沉不住事,这么大还像个孩子一样,幸好有宠她的父母,倒不用我替她操心。”
“可是她早晚会知道的。”云舒道。
“能晚一天就晚一天吧。”纪容叹息,“她是个好女孩,就是太执着了,一颗心错付与我,让我常常很愧疚。”纪容这样说着,额头上就渗出细密的汗,清瘦的面容纸一般的苍白。
“您歇一会儿。”云舒替他擦了汗,想扶他躺下。
他却摆摆手:“没关系,我心中有数。按照这样下去,我可能只有个把月的时间了,有些话还是早一点跟你交代,后面可能连说话都困难。现在,我的内脏都有炎症,按照我自己的估计,我应该会死于心脏衰竭,到时候不要抢救,一切都是徒劳,多活几日少活几日对我来说,无所谓。”他的目光落到云舒的面容上,无限柔和,又无限留恋,喘息了片刻,忽然问她,“莫凡呢?最近怎么没有见过他?”
云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上次出差,给自己打过几通电话,她都没有接到,发的短信她也没来得急看。之后电话短信都再也没有过,人也像消失了一样。
纪容凝视着云舒,缓缓道:“其实他也挺好的,如果我走了,至少有个人可以照顾你。”
云舒顿在那里没有言语。
教授以前从来不会说起莫凡的,甚至有时候不太愿意让他们交往过密。这一刻,云舒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替自己筹谋安排以后。心中顿觉悲凉。
“以前是我太狭隘了,总觉得你和他交往,对你不太好。其实莫凡有钱有势,至少能护你周全。可惜……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想法。”纪容内心忧虑。
其实这些日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考虑如何安排云舒,想了很多人,很多种可能,竟没有一个方案能让他全然放心。莫凡已经算是不得已的选择,如今连这个人也靠不住了。
他忧心忡忡,虽然闭目养神,心却难安。
云舒以为他累了,轻声道:“您睡一会儿吧。”
纪容道:“好。”
云舒扶着他躺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