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十四年的初冬,随着秦国公杨玄率军凯旋,北疆军民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整个桃县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酒水卖了一空。商家也不失时机的打出了庆贺国公凯旋,一律八折的牌子。
别人家九折,这家八折,吝啬的商人在欢乐的气氛中头脑一昏,“八折!”
一家家效彷,这一天整个桃县的商家存货几乎被买了一空。
有人心动,串联了一番,说虽然八折少挣了些,可架不住量多啊!要不,咱们明年接着来?
大多数商人点头,于是,每年杨玄凯旋的这一日,就成了北疆商人们集体打折的日子。
因这一日是十月十日,于是便称之为双十节。
大军回营,随即就爆发了一些冲突。
长安把北疆军将士定性为叛逆的事儿,在今日爆发了。
有人说不该和长安对抗,但更多的人说我们是在为了大唐开疆拓土,并未向长安射出一箭。我们做到了前人没做到的事儿,不但灭了北辽,还顺带把极北之地的舍古人也灭了。
就算是大唐开国皇帝来了,也得赞一句:要得!
可如今我们凯旋,却迎来了一个叛逆的名头,这特娘的谁能忍?
北疆大军在邢州,中间就隔着邓州。原先威胁要攻打北疆,可此刻却偃旗息鼓了。
“怕个鸟!”
许勤冷笑着对麾下说道:“长安大军早就到了邢州,为何不敢来?这是惧了!谁敢说咱们是叛逆?老子拉开衣裳,让他们看看胸前的伤疤,每一道都是异族人留下的。叛逆,老子看长安那群人才是叛逆!”
有人把军中的情况禀告给了正在参加庆功宴的杨玄。
“国公,可要镇压?”宋震多年老兵部,知晓这等事不小心应对便会引发大事。
“不必了。”杨玄举杯,“道理越辩越明,我问心无愧。”
军中是时候来一场大辩论了。
喝的半醉,杨玄借着更衣的机会把包冬叫来。
“国公。”包冬喝的胖脸通红。
“你带着人去军中看看,要让兄弟们知晓北疆的好日子来之不易。要让他们知晓,长安所谓的北征,乃是因为皇帝嫉贤妒能。”
“懂!”
包冬门清这等事,“回头就去。对了国公,最近他们弄出了个新配方,国公可要试试?”
“什么新配方?”
杨玄有些头晕。
“就是那个药啊!”包冬说道:“那方子大改了,不好再叫回春丹。”
“难道还增加了效用?”杨玄问道。
“是啊!说是馎饦吃了都能变成铁的。”
“艹!还能发生化学变化?回头我去看看。”
杨玄看到了赫连燕。
包冬识趣告退。
赫连燕过来,“长安大军得了国公凯旋的消息,如今有些惶然不安。”
“搁在那。”杨玄今日决定把公事尽数丢下,“燕啊!”
“哎!”
“我有个事想问问你,赫连荣带着人去清理舍古人的老巢,说是人都跑光了。可怎么有人给我说,没跑呢?”
有人给杨玄告密,说赫连荣在舍古部弄了个大京观。
赫连燕心中叹息,“赫连荣带着人进了镇北城后,把所有的舍古人赶到了发现自己家人衣裳之地,五日之内,自己亲手砍下了四百九十五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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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特么的每日九十九颗……杨玄问道:“每日九十九颗,这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说是能镇压舍古人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狠人啊!
杨玄准备回家。
走出节度使大门,门外站在一个光头。
清冷的月光照在光头上,闪着光,很是醒目。
赫连荣回身,“贫僧特来请罪。”
“杀了多少?”杨玄打个酒嗝。
“三千多。”
那些都是北疆预定的修路人,现在却成了鬼魂。
赫连荣坦然请罪,“请国公责罚。”
杨玄看着他,“虽说没体验过那等妻儿惨死的境遇,但我只需想想,就心痛如绞。你那时不好过吧?”
“是,万念俱灰。若非心中还想着报仇,那时贫僧就想跟着去了。”
时至今日,提及此事赫连荣依旧无法平静。
“我在想,若是自己遭遇了此事会如何。”杨玄真的想过,“无论是谁,我定然要诛灭他一族。”
月光冷冷映照下来,节度使府外的长街上只有杨玄和赫连荣二人。
杨玄拍拍赫连荣的肩膀,“别让仇恨遮蔽了你的眼,那样活着太累。”
杨玄进了巷子,赫连荣就站在那里,突然笑了,“跟着国公,后续还有无数波澜壮阔,如何会累?”
宁雅韵回到了山门中,第一件事儿是拿出自己的琴美美的弹奏了一曲。
一曲罢,门外的安紫雨问道:“子泰一统北方,你觉着如何?”
“此次老夫不只是看到了金戈铁马,也看到了威望。说实话,当初长安大军压境的消息传来时,老夫还担心军心动摇,可子泰只是露个面,随即就压下了。”
宁雅韵伸手轻抚琴弦,“北方一统之后,子泰正在寻找借口。长安此刻也差不多快知晓了吧!”
“也就是在这几日。”安紫雨说道:“我有些不甘。”
“为何?”
“在北疆咱们弄了两个山门,一个比一个短暂。桃县的山门我亲自盯着施工,满心欢喜的想着后半生就在这里了。我甚至连埋骨之处都想好了,就在山门外面,每日无事便盯着弟子们,但凡谁违反戒律,便狠抽一顿。”
二人都笑了起来。
宁雅韵问道:“可是想回长安了?”
安紫雨摇头,“其实我更想留在这里。”
长安太多龌龊的事儿,安紫雨不喜。
“身不由己啊!”宁雅韵说道:“老夫如今就担心一事。”
“何事?”
“以后弟子越来越多,你让老夫该如何管?”
宁雅韵只需想想弟子盈门的感觉,就头皮发麻。
“少收些就是了。”
“由不得咱们。”宁雅韵幽幽的道:“若是韩纪请咱们卖个面子,让几个年轻人进玄学,你说,老夫能不答应吗?换了赫连燕,换了子泰身边那些人,咱们能不答应吗?”
“所以祖师爷说,山门最好是在深山中。”安紫雨笑道:“要不,进山吧!”
“老夫想过。”宁雅韵是真的想过,“可不能。”
“为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节度使府后面的小巷子中,以国公府为中心,两侧和对面尽数是自己人。
唯一的官衙便是锦衣卫。
锦衣卫的名声不大好,类似于镜台或是鹰卫,被一些人称之为杨玄的鹰犬。
故而这条巷子在不少人的眼中就有些有些阴森恐怖。
望而却步。
但巷子口那里的胡饼摊子却让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也少了几分森严,多了些人情味儿。
冷辉映照在巷子中,两侧的屋宇晦暗不明。一只猫……好像是林飞豹家养的那只,在屋顶上无声的走几步,突然止步,看着下面缓缓而行的杨玄。
锦衣卫的门内,有人看了外面一眼,见到杨玄,无声行礼。
杨玄微微颔首,“辛苦了。”
这是值夜的……锦衣卫中有好手坐镇,大门这里值守的人就一个职责,看护国公府。
加上虬龙卫,以及乌达麾下的护卫,谁要想进来讨野火,讲真,真是送死。
杨玄觉得除非是宁雅韵这等级别的好手,否则来一个,死一个。
到了家门口,两个护卫在门外,看着有些冷。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辛苦了。”
大晚上站在门外值守的滋味不好受。
两个护卫看向他的眼神不对,直至进了家门,杨玄才想到是崇敬之色。
他莞尔一笑,却不知在护卫们的眼中,自己近乎于神灵。
大唐受困与北辽数百年,数百年间,双方有功有守,但谁都没能奈何的了对方。到了李元父子登基后,北疆局势急转直下,北辽几乎是压着北疆打。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尽是昏暗,看不到尽头。
杨玄当初说过,要灭了北辽,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切实际的野望。
别人在说,不做。而他说了就做。
如今北辽安在?
大唐的北方彻底安定了下来。
老贼回到家中,夏知春喜滋滋的道:“说是以后北方就再无祸患了呢!”
“嗯!”
老贼坐下,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道:“舍古人被灭了,此后北方只需治理妥当,就无需担心反复。”
“有人说国公灭掉北辽的功绩令长安嫉妒了?”夏知春原先是名妓,耳闻目染,对政事也有些敏感。
“岂止是嫉妒?”
老贼笑道:“数百年来,大唐一直没能奈何北辽。近些年更是被毒打。若是换个贤明的帝王,此刻就该进太庙隆重告知祖宗了。而且,长安定然会狂欢。宫中会赏赐长安百姓酒食,以示与民同乐。宫中还会大宴群臣……”
“这般隆重吗?”夏知春有些憧憬,“人臣至此,也是登峰造极了。”
“可如今的帝王,怕是寝食难安!”
老贼一把揽住妻子,“他寝食难安,老夫却急不可耐。”
“你急什么?”
“怎地不急?你看着这只苍蝇……”
“怎么了?”
“老夫看着都是母的!”
……
杨玄也到了家中。
周宁在等他。
“阿梁那边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周宁一边为他换衣裳,一边笑道:“二郎说等你,等了许久。我在边上看书,就听到她们笑,仔细一看,二郎靠在那里打盹,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别提多可爱了。”
“我去看看。”杨玄悄然去看了杨老二。
杨老二睡觉看着很老实,任谁也想不到这么老实的孩子,竟然能把兄长揍哭。
杨玄回到了卧室。
周宁已经卸妆完毕。
“阿宁!”
“嗯!”
“走了这阵子,我一直在想你!”
“不该是想着那位吗?”
“哪位?”
“你不知道?”
女人一旦吃酸捻醋,最好的法子便是用行动去压制……
一夜好睡,大清早起来,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阿娘!阿娘!”
杨玄给周宁使个眼色,自己悄然去开门。
门开,站在门外的杨老二刚想进来,却发现有人挡住了路。他抬头,“你是谁?”
杨玄一把抱起杨老二,“叫阿耶!”
三岁的孩子,在离开了父亲一段时间后,压根就想不起这人是谁。
“阿娘!”
杨老二求救,可周宁只是抿嘴笑。
“叫阿耶!”杨玄逗弄儿子。
“啊!”
杨老二大喊一声,怡娘走出房间,听到喊声急忙说道:“小心!”
杨老二挥拳。
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