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在听到第一声号角后,赫连通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撤离。
斥候和游骑用号角联络,就如同是烽燧般的迅捷。
一队队人马会迅速集结,赶赴此地。
若是仓州和泰州的斥候有计划的彼此靠近,甚至能引动大军来援。
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追!”
杨玄率军开始追击。
可刚追出百余步,数百骑兵从右侧林子里冲了出来。
好家伙!
屠裳骂道:“这是等着咱们溃散呢!好毒的计谋。”
数百骑拼死拦截住了杨玄等人。
赫连通带着残兵飞也似的逃了。
“国公!”
一个护卫来禀告,“赫连荣不大好。”
杨玄心中一震,策马回去。
赫连荣躺在地上,胸口那里被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
杨玄下马走过来,赫连荣微笑道:“国公,可惜了。”
杨玄知晓他可惜什么,可惜不能跟随着自己去踏遍这个世间。
他单膝跪下,“活着!”
“贫僧看到了妻儿……”赫连荣的眼中多了一抹释然,随后缓缓闭上。
杨玄面色铁青,伸手拿住他的脉搏。
还有脉动!
“老二,把药拿来。”
王老二浑身浴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木匣,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个小瓷瓶。
瓷瓶里是周宁为杨玄准备的救命药丸。
杨玄令人撬开赫连荣的嘴,强行把药丸灌了下去。
剩下的,就要看命了。
乌达那里也不大好,不过这个家伙却笑着说,“主人放心,小人发誓要生十九个孩子才能去死。如今才三个,早着呢!”
他和赫连荣受伤的程度相当,但赫连荣却重伤垂死。
杨玄想到了信心。
人体是个宝库,但需要用正确的法子才能打开,并启用那些秘技。
信心在许多时候是人的良药。
乌达笃定火神大人会护佑自己活到有十九个孩子为止,所以老神在在。
而赫连荣却想到了逝去的妻儿亲人,求生欲低下。
林飞豹回来了。
“先处置伤口!”杨玄蹙眉看着他破开的衣裳。
“老二呢?”杨玄回身没看到王老二,两个长老也不见了。
“二哥说是去追杀。”一个军士说道。
艹!
那个憨货!
杨玄坐下,有些不习惯少了乌达的谄媚。
……
呜呜呜!
荒野上,不时能听到号角声。
斥候就像是群狼,在周围不时出现。
“是北辽军!”
有人喊道。
前方不断出现拦截的北疆军。
冲过了一处拦截,没多久,敌军再度出现。
赫连通此刻面色平静,“分兵拦截!”
斥候们的拦截看似软弱无力,可每一次都能阻拦他们一会儿。
这落在赫连通的眼中,便是草原狼群的手段。
他们在争取大队人马赶到的时间。
一队队麾下被丢下。
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
身后,不时传来麾下的惨嚎。
当前方出现了数百骑时,赫连通知晓,最大的危机,来临了。
“杀过去!”他短促的说道。
伏击失败,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回江州。
双方纠缠在一起。
麾下拼死打开一条通道。
“走!”
带队的将领喊道。
赫连通带着数十骑冲了出去。
他的神色越发的平静了。
夕阳垂落,只要等到天黑,他便安全了。
麾下也是如此想的,人人神色多了几分轻松。
“他们在哪!”
身后传来了喊声。
数百骑在追赶。
“是王老二!”
有人喊道。
赫连通回头看了一眼,王老二浑身浴血,身后两个军士背着的麻袋鼓鼓囊囊的。
一路紧追不舍,已经偏离了仓州。
“二哥,回去吧!”瘦长老劝道。
“放屁!”
王老二骂道。
他一马当先,追上了落后的敌军,挥刀斩杀。
马蹄声渐渐靠近。
接着是惨嚎声。
“大王……”
赫连通听到了呼啸声,就反手把长刀搁在嵴背处。
铛!
王老二倾力一刀被挡住了,但内息涌动,赫连通只觉得胸腹处有什么在往上翻涌,张开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受死!”
王老二跃起一刀。
“大王,走!”
最后一个好手跃起,挡住了王老二。
赫连通伏在马背上,被带着渐渐远去。
身边仅余五人。
荒野上,依旧有许多北疆军在搜索。
不时能听到有人喊道:“这里有几个!”
随后便是惨嚎……
“他们伏击了国公,全数弄死!”
“竖杆子!”
荒野上,杀气腾腾。
……
杨玄带着残部回到了泰州。
泰州刺史汪则得知秦国公遇袭,几乎把当下能调动的将士都派了出去。他知晓城中百姓不安分,自家带着剩下的数百军士,枕戈待旦,等待消息。
林骏用各种借口清剿三州权贵,剩下几家都是识时务的,主动把钱粮缴上去,说什么劳军。
本以为林骏是要铲除权贵,好掌控三州。后来众人才知晓,他这是故作姿态,让外界以为自己是穷途末路,准备搜刮钱粮来负隅顽抗。
肖氏就是识时务的豪强之一。
当初林雅刚开始动手时,肖家的老太爷肖明波就果断献出了九成家产,林骏当时还夸赞肖氏深明大义。
肖氏以为老太爷是要用钱粮来换取太平和官职,可从那日后,肖明波就令家人无事不得出门。
他召集儿孙,就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就一个字。
“等!”
等啊等!
林骏率领大军消失了,说是去操练。
接着,北疆大军来了,那个王老二率军突袭成功,接着是江州军赶到,再后来是渔翁杨玄。
由此,泰州变成了北疆的地盘。
肖明波又召集了儿孙,令把家中的钱粮再度献出五成。
先前他们献出九成家产,剩下的一成再度献出一半……
儿孙们都觉得老太爷湖涂了。
肖明波用二十杖令儿孙们噤若寒蝉。
随即,肖氏的举动迎来了泰州新任刺史汪则的赞许,并给了肖氏两个出仕的名额。
至此,儿孙们对老太爷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老太爷带着他们躲过了林骏丧心病狂的清洗。
是老太爷带着他们等到了北疆军的到来,并给家族带来了生机。
地方豪强哪怕田宅再多,也会把出仕当做是头等大事。
没有权力的保护,再多的田宅转瞬就会沦为别人的口中食,为他人做嫁衣。
家中有人做官,不但能护住家业,还能源源不断的扩张家族的资产版图。
比如说吞并田地,做生意不交税,做和官府打交道的生意……
历来,官府的生意最好做,利益也最为丰厚。
但这个最好做,指的是过程。在此之前,你得有打开那扇大门的敲门砖。
在这个时候,家有权力的优势就出来了。
所以,世人鄙夷商贾,不是因为商人不好,而是因为商人在权力的面前,就和鹌鹑般的孱弱。
商人,只是权力的附庸。
权力的奴隶罢了。
肖氏出仕的二人虽说只是小吏,但这却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今日城中戒严了。
老太爷肖明波把儿孙们再度召集。
大堂内,肖明波咳嗽一声,边上的侍女把痰盂递过来。
噗!
肖明波吐了一口痰,看看济济一堂的儿孙们,说道:“今日叫你等来,是有件大事。”
儿孙们束手而立。
这是规矩。
肖明波满意的道:“秦国公来泰州之前,有人寻到了老夫,说,有一笔大买卖,能令肖氏脱胎换骨的大买卖,问老夫做不做。”
“父亲,是什么大买卖?”二儿子问道。
肖明波说道:“那人说了,只需闹腾一番,事成后,一个侯!”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外加,一个伯!”
一侯一伯,这是天大的手笔啊!
满意的看到儿孙们目露精光,肖明波说道:“此事倒也简单。江州那边有人在谋划秦国公。就在秦国公出巡时,准备伏击他。”
大儿子说道:“父亲,若是事败……”
“此事是连江王亲自谋划,亲自出手。知晓连江王吗?”
儿孙们摇头。
“这也不怪你等!”肖明波说道:“当年连江王乃是宗室第一大将,若非是帝王猜忌,他早已是我大辽的军神了。当年啊!连江王领军厮杀从未败过。他此次出手,有心算无心……杨玄就带着两千骑,哪里够他杀的?”
儿孙们意动了。
“父亲,多久开始?”
“城中戒严了,汪则把军队尽数派了出去,仅仅留下了数百人,这是为何?”肖明波微笑道:“杨玄被伏击的消息已经传来了。可此刻派了大军出去有何用?”
“那么……杨狗死了?”
肖明波点头,“若是挫败了伏击,何须泰州派兵?”
儿孙们都喜上眉梢。
“若是杨狗死了,大辽反攻,咱们就能成为泰州最顶级的家族。”
“有一侯一伯呢!”
“那一侯该是我的!”
“放屁,此等事当看功劳!”
儿孙们闹腾不休,肖明波拍打着桉几,“够了!”
儿孙们重新束手而立,只是嘴角白沫,眼角的喜色出卖了他们雀跃的心。
“事儿还没出个结果,就先争夺好处,蠢!愚不可及!”
肖明波呵斥了一通,吩咐道:“按照那边的安排,一旦伏击成功,大军随即便会掩杀而至。此刻泰州军在外,正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只需制造混乱……记住,咱们家的人无需抛头露面,悄悄的……”
大儿子微笑道:“父亲放心,孩儿在州里做小吏,知晓哪里方便纵火。而且,孩儿亲自去纵火……这谁能想得到呢?”
“好!”
肖明波大喜,“马上就去吧!”
“是!”
两个在州廨做小吏的儿子出发了。
“其他人,准备兵器,一旦大军进城,就要做出响应的姿态,务必要让人看到我肖氏对大辽的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两个儿子出去一商量,决定分头行动。
一人绕到了州廨的后面,准备在这里纵火。
一人去了粮仓的不远处……
“去哪呢!”
有军士拦截。
大儿子说道:“老夫奉命去送文书。”,说着,他还扬扬手中的文书。
戒严针对的是百姓,而不是官吏。
军士放行。
大儿子绕了过去,到了州廨后面,他开始打火。
可心情太过激动,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兴奋情绪……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很是密集。
是在往州廨来。
是谁?
老大手一滑,火星四溅,身前浇了油的干草堆一下就被点燃了。
轰!
火焰升腾,顺着州廨后面烧了起来。
“见过国公!”
州廨前面传来了整齐的声音。
按照事先的谋划,纵火后老大就该逃跑。
州廨里此刻都是人,可外面却稀稀拉拉的就几个军士。
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啊!
可!
可特娘的杨玄竟然回来了!!!
老大拔腿就跑。
“起火了!”
有人在州廨里高呼。
“搜!”
面色铁青的秦国公吩咐道。
数十骑从两边包抄过去,逮住了正在逃窜的老大。
“国公,是州廨的小吏……”
杨玄看着跪在身前的老大,“哪的人?”
“城中豪强肖氏的大儿子。”
汪则跪下请罪,“下官看管不力,用人不力,请国公责罚。”
“安抚地方是你的职责,我定下的暂缓三州移民才是祸根。”
到了此刻,杨玄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百姓可以暂且不迁移,但豪强,以及读书人,一定要带走。
这些都是带头人,而且在地方的关系盘根错节,留下他们,便是留下了隐患和火种。
“抄家!”
杨玄冷冷的道:“族灭!”
这是杨玄第一次发出这等残酷的命令。
族诛!
这是大逆不道的罪行才有的处置。
也是帝王才有的权力。
“领命!”
汪则却毫不犹豫的起身,大声应诺。
他准备亲自去抄没肖家。
“国公,小人去吧!”
老贼请命。
杨玄看着他,“也好!”
老贼带着数百骑,在官员的带领下到了肖家外面。
此刻,肖明波还在教导儿孙。
“一家子要齐心,齐心才能并进。你一个人就算是做了高官,没有可靠的帮手,岂不危险?兄弟间要和睦。此次那边开出了一侯一伯的赏功,老夫是这么想的,老大为侯,老二为伯……”
“父亲,我呢?”
老三不满的道。
肖明波指着他,笑骂道:“家中的产业都是你的。你大哥和二哥以后想法子给你谋官。老夫令他们写下来,老夫作保。”
“哈哈哈哈!”
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彭!
大门那边传来了巨响。
肖明波大怒,“去看看!”
儿孙们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扶着老太爷去了前院。
大门的两扇门板已经不见了,两个仆役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门外,一人持刀走了进来。
“老夫贾仁,肖明波何在?”
贾仁是谁?
正在转过来的肖明波不知道,但依旧喝道:“哪来的贾仁?”
他转了出来。
看到了浑身浴血的老贼,以及他身后同样杀气腾腾的军士。
“肖明波?”
老贼狞笑道:“国公令,肖氏,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