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天脊城。
长公子秦御刀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景楼内,与之同时,拂袖姑娘也已许久未曾开阁迎客,时常在阁中自弹自唱,只有一份寂寥自己聆听,最为焦虑的当属景楼的三娘。
即使是少了长公子的光临也没人敢前去打搅拂袖姑娘的美梦,毕竟是自出道以来都被长公子独自包场的头牌。
好在长公子显然没有忘记这位景楼花魁,只是托人交代,说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抽空前来听曲,还说拂袖姑娘曲艺不俗,大可让更多人前去捧场,勿要冷冷清清。
三娘得到消息后喜上眉头,竟是对着跑腿的小厮娇怨嗔骂了一句“小冤家~”,硬是把这位从未进入过烟花柳巷的跑腿小厮吓得掉头就撤了。
虽说得到了长公子首肯,但拂袖姑娘的生意依旧惨淡如初,原本许多爱慕拂袖的风流浪客无不在怀疑是三娘想着银两想疯了,是想着把拂袖姑娘当成货物好一货多卖,压根就不信那位痴迷拂袖的长公子当真是放手放下了。
更有甚者在背地里讨论说是拂袖姑娘已经失宠,不论如何的说法,总归是对于少数当真是痴了心的放荡公子而言有机会去一睹拂袖姑娘面貌。本是个三方共赢的好事,但三娘有气说不出,因为每次有客上门听曲时,拂袖姑娘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客于门外。
三娘深知拂袖姑娘心意,最初本以为是这位小魔王有了新欢,为此还特意在暗地调查长公子的行踪,最后却是无功而返,别说是在天脊城内其他风月场有长公子的身影,即使是在城中也没了这位纨绔子弟以及秦三岁的踪影。
三娘也清楚的知道拂袖是长公子秦御刀在诺大的天脊城中唯一有所迷恋的人,对于拂袖,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倘若换成景楼中其他女子这般倔强,只怕早就被赶出景楼了。
随着拂袖的次次推脱,花魁拂袖闺房前逐渐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三娘已是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也就不闻不问,三餐依旧照给当作菩萨一般好生供着,只盼着那位小魔王早日回心转意,早日出现在景楼中。三娘今日又亲自为拂袖姑娘送来餐盒,进门时一言不发,出门后叹气连连,只说拂袖姑娘又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三娘走后,拂袖才无精打采的打开食盒,只是简单动筷,只小吃了几口就已然是没了胃口。
天脊城长公子秦御刀自然不知道三娘背地里的那些小九九,他如今的生活只有两点一线,那便是往返九重山与白灵岛。
今日清晨,秦御刀携秦三岁又从白灵岛中出来,在城内寻了条人烟罕至的小道,趁着九重山上香客不多时才登山而来,很是掩人耳目。
身后站着孔秋收孔冬藏两位道童的老道长早已在九重山第九段那间‘知道堂’前等候,秦御刀近期日复一日的登山,每回上山时都感觉体内气机充盈无比,也会看见孔道长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
这回依旧如此,秦御刀弯腰作揖,孔睿微微点头。
秦三岁则一股脑的钻到秋收冬藏两人中间,三位孩童接下来便会寻一处安静的地儿嬉戏玩耍,孔道长不管,秦御刀也不去掺和。
三位没人约束的孩童躲在一处角落窃窃私语,孔秋收左右瞧了瞧,发现师祖与长公子还在‘知道堂’前,便小声的问道:“傻三岁,带酒了没?”
秦三岁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忘了。”
孔秋收无奈的摇了摇头,故作老成的将手搭在秦三岁头顶,义正言辞的叹息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傻?”
依旧保持着傻笑的秦三岁并不排斥孔秋收这个动作,点了点头,“知道、知道。”
“........”秦三岁的耿直令孔秋收有气说不出,顿时感觉到生无可恋是种什么滋味。
正蹲在一侧用树枝在地上来回不停画着图案的孔冬藏听不下去了,脆声说道:“秋收,你怎么老想着喝酒?还有啊,不准欺负三岁,师祖说了,三岁过段时间就会在我们这住下,以后就是我们的师弟了。”
秦三岁眨巴着眼睛无辜的望着孔冬藏,显然没听明白。
孔秋收撇过头看向孔冬藏,故作苦脸,回道:“长公子都要成为我们师兄了,真吓人,”话音刚落又朝着秦三岁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岁,下回记得从你们府中多带些奶酒来,秋收哥喊你师兄,好不好?”
秦三岁立即接话,连声喊道:“师兄、师兄。”
“.......”孔秋收顿时一阵无语,稍稍郁闷了一小会儿也不在纠结了,便自言自语的咕哝道:“唉,有个力气很大的师弟,压力很大啊。”
‘知道堂’前,仅剩下秦御刀与孔睿二人,秦御刀没有像往常一样询问‘道长、今日该修行什么。’而是神色不佳,说道:“前几日曾听父王说百川叔父率军去了北域深处,但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未回来,道长,御刀有点担心。”
孔睿闻言后,身形忽然漂浮在九重山之巅,面朝北方而望,引来旁侧孔秋收三人抬头来看好不羡慕,只见这位道长只是望了一小会儿便缓缓落下回归原样,朝着秦御刀坦然自若道:“北方无硝烟,长公子放心即可。”
孔道长都这般说来,不懂军理战阵的秦御刀也不追问,随后二人进入草屋‘知道堂’内,按照往常惯例,孔睿似老师,秦御刀似学生,课程讲的是道家法理,讲的是聚气于心固本于体,讲的是大道志远,从清晨至日落,师者侃侃而谈,学者专注聆听。
落日黄昏,秋叶更黄了,秦御刀与秦三岁迎着余晖准备下山,兴许是觉得秦三岁不靠谱,孔秋收自发的领着二人下山,行至半途纠结了许久,忍不住直接朝着秦御刀开口说道:“那个...公子,下回上山,能不能....带些奶酒来?”
秦御刀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爽快,直接回答了一个字“好”,上山时的孔秋收兴高采烈,一路还唱着小曲儿。
秦御刀走后,孔道长再次身体浮空,这回却是面朝南方,神情严肃。
底下的孔冬藏抬起头来,很是好奇,脆声问道,“师祖,看到了什么?”
孔睿衣袖飘拂,笑着回答:“看到了黑夜将至。”
肤色本就黝黑的少女在黄昏的映照之下浑身更暗,虽说不懂师祖言语何意,却也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眸,笑的纯粹,却看不到那位高挂当空的道长表情已经由喜转忧。
事实也正如孔冬藏所说的一般,过了几日后,长公子秦御刀带着秦三岁上山后就没有下去过,两位小道童本有一位师父,前几年去了北域深处传道,按道理来说该是喊这位公子一声师叔,不知怎的,在师祖要求下,却是脆声喊了一声师兄。
而对于那位随行而来的傻小子,喊了一声师弟。
...........
一支从西边而来的商队不紧不慢,缓缓进入商南镇地界,曹轻侯独骑在前,一脸轻松写意,也没有刻意隐藏自身体内气象,镇中如入中天的气象同样不加以收敛,针锋相对。
随之而来的是镇中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大有磨刀霍霍之势,曹轻侯反倒会心一笑,太武山掌门从马车内负剑而出,跨上一匹骏马与曹轻侯并肩而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些许往来的商旅只说这道长有神仙风范,却是不敢多看。
这支商队曾在长安城中歇息了一夜,这位曹白虎也曾登上过清风楼,据说在琴棋绝色柳红衣的闺房内待了一宿,中间是否有其他插曲却是无人得知,倒是清风楼的红姨曾在心中嘀咕着‘这么一号大和尚还能这般附庸风雅,不是淫僧就是假和尚’,这话说的也没错,曹白虎本就是个假和尚,色欲亦是极强。
商队还未进入商南镇,商南镇中便已涌现出许多人影,估摸着得有个几大百号人,有江湖侠士,有名山道士,虽说服饰各异,但目标只有一人。
商队面对此时状况,毅然选择止步不前,三十位佩刀镖师早已抽出朴刀,刀光阴冷,折射出正午烈日刺眼的光线,两股人马很是默契,似乎都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是在关中地界,不论如何也是要给那位宋姓的关中王些许的脸面,都不想学阎王阁的那位项阁主在陨州城中于西凉王脸上结结实实扇出几道清脆的巴掌声。
从商南镇中出来的几百号人眼睛紧盯商队,缓缓朝官道旁的野地走去。
马车停留片刻后也不躲避,直接随着向野地偏移。
神色憔悴的青婵在车内纹丝不动,不听不看不闻不问,视线只在车内流连,晃眼一看,发现马车内还挂有几柄铁剑,如今只剩三把,青婵记得,公子在秦岭时带走了其中一柄。正举目四望无以慰藉的青婵,径直取下一柄李记三福剑抱在怀中,憔悴的神色才好上了许多。
袁宿倒是壮着胆子掀开一半寸车窗板朝外瞧瞧了,又立即将其合上,浑身因担忧而哆嗦,正双手合十语无伦次乱念着“哦米拖佛”,显然是给吓的不轻。曹轻侯似乎也没打算让这位商队老板先行退后,两队人马在野道旁对峙,也算是给足了关中王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