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威这个锦衣卫的左监察官,终究是没离京。
虽说寻找皇帝的事情是头等大事。
可是,既然内阁的意思是皇帝身边有东厂提督刘瑾跟着,不会出现什么安全问题,要确保秘密。
那,锦衣卫自然是要按照内阁的意思去做了。
且,只要不暴漏出皇帝出宫的消息,基本上,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也正因为此,屠庸,才会找借口留下司徒威的。
虽然有文武体系的争斗,可是,屠庸,还是能够分辨出轻重缓急的。
皇宫。
曾毅端坐在木墩上,低眉顺眼。
隔着一道帘子,则是当今的太后,正德的母后,旁边,两个贴身心腹宫女伺候着。
“陛下出宫,倒也没什么,只是,陛下的安全,不能有失。”
太后给曾毅说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曾毅身为当事人,却是有些明白太后意思的。
太后的话,其实是再告诉曾毅,别是皇帝出宫了,你不在意,你虽有先帝赐下的金牌,可是,一旦当今圣上有失。
当今圣上可是没留下龙种的,这皇位,落在哪位王爷的手中,可就不一定了。
到时候,并非是子承父位。
对于先帝的遗诏,怕是要有些不那么遵从了。
而且,当今圣上,对曾毅,可是宠信的很,一旦有失,曾毅这个宠臣,就算是有金牌,也不一定有现在这么无畏了。
“太后放心,陛下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曾毅起身,冲着帘子后面的太后低头,拱手,并不敢抬头,这是规矩,就算是曾毅现如今,可以不尊这个规矩,可,却是依旧低调,规规矩矩的行事,总是好的。
“陛下登基尚未有多长时间,民间,识得陛下的,并不多。”
“且,陛下如今年纪,龙体尚且未曾定型,民间,不可能识得陛下的。”
“且,陛下身边,更是有东厂提督刘瑾跟着。”
“东厂的情形,太后您在宫中,或许不清楚,可是,微臣却清楚,东厂,已经是遍布整个大明朝各个周县了。”
“是以,有东厂提督刘瑾跟着,且,只要咱们对陛下离京的消息予以保密,不外传,自当无恙。”
“锦衣卫,已经派人离京前去江南寻陛下的踪迹了。”
“微臣的意思,就算是寻着陛下了,也暂时不要惊动陛下,只是暗中保护即可,让陛下在江南玩的痛快了,在回京,即可。”
“不知太后以为如何?”
事关皇帝,当着太后的面,曾毅自然要把他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曾毅毫不怀疑,这天下间,太后,绝对会是最为疼爱正德,最为关心正德的,因为,这是血缘之亲,抹不掉的母子之情。
是以,关于正德的事情,在太后跟前,曾毅并不会隐瞒什么。
“皇帝不让人省心啊。”
太后微微叹息了一声:“也亏得你了,如此替皇帝着想,先帝没看错人呐。”
“哀家也清楚,照儿的脾气,不是明君该做的。”
“可你瞧瞧,满朝文武,也不该逼着照儿啊。”
“照儿,毕竟是皇帝,毕竟年纪小。”
“也只有你,会替照儿考虑,会替照儿与百官周旋。”
“这些,哀家这个老太婆,虽然深居深宫,可也都明白。”
“皇家,是不会亏了你的。”
太后这话,说的长情,曾毅却是明白这里面的意思的,说白了,这还是太后在笼络他。
虽然曾毅年轻,可是,真若是论起来,身份,却不同,而且,曾毅和皇帝的关系,却是最好的。
“太后,微臣斗胆,说句放肆的话,不知太后可否恩准?”
曾毅仍旧低着头,不过,声音,却是大了不少。
“说吧。”
太后微微笑着:“什么放肆不放肆的,你有先帝赐予的金牌,说起来,就算是当今圣上,你也可以管上一管的。”
“臣,原本,不过京城街边卖字谋生的一穷苦秀才,一日三餐,都未曾有过稳定着落,幸蒙当今圣上知遇之恩,先帝对微臣栽培有加。”
“先帝爷更是赐予臣金牌,当今圣上,对臣,亦是信任有加。”
“臣非圣贤,可也知大理,先帝与陛下的恩情,臣,永不敢忘。”
曾毅的话,没旁的,也没什么保证,只是这三句话,却是听的太后连连点头。
曾毅这个时候说这些,这是在给太后表忠心的,更是让太后无需担心那么多,凡事,只要是他曾毅能想到的,就绝对会尽心去做。
“爱卿无愧于贤臣之名。”
太后在珠帘后面微微点头:“若满朝文武,尽皆爱卿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
“内阁的诸位大学士,也都是忠心之臣。”
曾毅拱手,却是不敢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的,若不然,传了出去,他曾毅,也太过狂傲了吧?
“内阁的大学士们,自然是忠心,可却有些迂腐了。”
太后微微摇头:“哀家是看的出来的,他们眼里,有的只是江山社稷,而不会去考虑照儿的。”
太后也是精明的很,知道内阁大学士们的心思,若心论,太后自然也想自己的孩子成为千古名君。
可是,正德明显不可能,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正德能安安分分的当好皇帝,快快乐乐的就好。
至于朝廷的事情,让下面的大臣处理就是。
可是,太后如此想,内阁的大臣们,却不如此想,若不然,又岂会和陛下闹矛盾?
“陛下此次离京,虽说是留下密旨,将朝政全都交给了内阁处置,可,你却是有先帝赐予的金牌的,代管满朝文武,凤子龙孙。”
“就算是照儿有错,你也可以管上一管的,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想来,也是都知道的。”
“是以,有些事情,你也别全都看着内阁去处置,你也管一管,想来,你做事,定然会更和皇帝的心思。”
太后的话,是好话。
可是,听在曾毅的耳朵里,却全然不是那个意思了。
曾毅可是精明着呢,太后这话,换成一般人,肯定是要感激涕零。
可是,换个方式想想,他曾毅虽有先帝赐予的金牌,可是,那又如何,内阁,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且,又有当今圣上留下的密旨,他曾毅强行夺权,算什么事?
这是拉仇恨的节奏啊。
叹了口气,曾毅有些无奈,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既然是陛下留下了密旨,那,朝廷的事情,还是由内阁管的好。”
“先帝虽赐予微臣金牌,可依臣看来,却非是要臣真的如何。”
“若是朝局稳定,无奸佞,无祸害,那,臣,宁愿这块金牌永远起不到作用。”
“臣虽有金牌,可,却不敢随意干涉朝事。”
“还望太后容宽。”
曾毅这话,虽然说的含蓄,可是,却意思很明显,他虽然有金牌,可是,却不能乱用,君臣之道,必须谨遵,除非朝廷出现奸佞,或者其他特殊时候,才会动用金牌。
微微点了点头,太后没在这事情上继续说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而且,曾毅也把太后担心的事情,都给全换了个方法说出来了。
“就由着你吧。”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反正,你是盯着点,可别朝廷上出了什么乱子。”
说实在的,对于曾毅,太后还是很满意的,懂得认清自己的身份,这就很难得了。
而且,曾毅的年纪,只要忠心,正好和皇帝年纪相当,足以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了。
“臣会留意的。”
曾毅拱手,道:“只是,有一件事,还是要请太后恩准的。”
“讲。”
“陛下离京,内阁暂掌超纲,可这圣旨,却是必须要隔段时间,有那么一道的。”
“哪怕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也是成的。”
曾毅这么做,可纯粹是为了保密皇帝行踪着想的。
而且,这事情,涉及到了圣旨,曾毅就必须要请示太后了,若不然,指不定会在太后这里,留下什么印象的。
“这个倒是应该的。”
太后点头,曾毅的这个提议,在她看来,非常好,只要皇宫内偶尔有皇帝的圣旨传出,哪怕不是什么重要的。
可是,却也能传递出一个意思,那就是皇帝,在宫中呆着呢。
“只是,这玉玺……。”
太后有些为难,方法是不错,可是,玉玺,就算是他这个太后,也是不知道皇帝放在哪里了。
曾毅皱了下眉头,玉玺,他倒是知道放在哪里的,可是,这个时候,却不能说出来的。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个,知道,还是当做不知道吧。
“玉玺用与不用,倒是没什么。”
“只要只会内阁一声,装装样子,也就是了。”
曾毅既然不想说出玉玺在哪放着的,不想让太后知道他曾毅知道玉玺的的地方。
那,只能是想别的办法了,而且,曾毅的这个办法,也没什么的。
“就如此吧。”
太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的曾毅的提议。
………………………………………………………………
内阁当中,这些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皇帝以前在宫中呆着,虽然不处理朝政,可是,毕竟是在宫中呆着,对于这些个从小读着圣贤书到如今的大学士们,这就是一种心理作用吧。
现如今皇帝偷偷出宫了,虽说是皇帝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可是,内心,却是不可能不担心的,甚至,总是觉得,心里有那么一块巨石在那压着的。
“陛下真是太过玩略了。”
刘健终究是靠在了椅子上,面色略微有些烦躁,这种情况,出现在他这个内阁首辅的身上,还真是很少见的。
下面的几个大学士只是摇头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虽然历来,也有皇帝微服出巡的,可是,哪个皇帝微服出巡的时候,下面的朝廷重臣不担心的?
更甚至,哪个皇帝,如当今圣上这般,刚登基没多久,就跑出去微服私访的?
“当今圣上的确玩略,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李东阳无奈苦笑,摇了摇头,道:“陛下的脾气,咱们其实早该知道了。”
“而且,陛下微服出宫,日后,怕不会少了的。”
“曾毅的想法倒是不错,让陛下在外面玩高兴了,然后自己回宫,可是,却也忘了,咱们这位皇帝,可不是安分的主。”
“就怕是他在江南玩累了,回宫了,可是,却玩上瘾了,以后经常如此。”
李东阳的话一出口,原本,气氛就有些压抑的内阁,立时,静的连几位大学士的呼吸声都能听的清楚了。
李东阳说的没错,以当今陛下的脾气,或许,还真的会如此的。
“唉。”
终究,还是内阁首辅刘健,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算是打破了这僵局。
“这事,咱们几个老家伙怕是没办法了,等抽空,告诉曾毅那小子,让他头疼去吧。”
刘健这话,听似玩笑,可其实,却带着深深的疲倦。
刘健,也是一代名臣了,辅助弘治皇帝,可以说,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哪个不是名臣?
可是,碰到正德这样的皇帝,却是真的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毕竟,君臣的身份,在那隔着呢,又不是自家孩子,不听话了,可以管教。
正德是皇帝,刘瑾等大学士的臣子。
虽说,内阁大学士的权威极重,可是,那也是在君权之下的。
“锦衣卫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刘健突然改口,看向了内阁次辅谢迁。
锦衣卫改革,就算是内阁,也是盯着的,只不过,只是盯着,却并不加干涉的。
“曾毅去了锦衣卫一趟。”
内阁次辅谢迁想了想,道:“是从内阁离开之后,应该是为了陛下出宫的事情。”
“在内阁的时候,他不就说过,要让锦衣卫寻陛下行踪的,定然是为了此事。”
“除此外,锦衣卫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动静。”
“毕竟是隐秘的探子,咱们的人,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谢迁摇头笑着,他们盯着锦衣卫,也不过是让仆人什么的盯着,和锦衣卫的专业探子们来说,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锦衣卫如果行动,尤其是隐秘的重大事情,怕是都不走正门了,翻墙也是正常,甚至,锦衣卫内部,到底有没有密道,这些,也是没人知晓的。
但是,据说,锦衣卫内部,是有密道的,而且,还不止一条,通着城内的不少地方。
为的,就是锦衣卫的探子们进出锦衣卫,不被发现。
锦衣卫的大门,其实是为了锦衣卫内的那些明面上的官员和侍卫们准备的。
“曾毅整改锦衣卫,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刘健摇了摇头,对文武体系糅合在一起,在同一个衙门,虽然能起到监督作用,可是,万一其联合了起来,那后患无穷。
之所以文武分开,那是必须如此,若不然,一个官员的权利太大了,掌管朝政,又掌管军权,一旦其有异心,很容易生出变故的。
不过,好在,曾毅也和内阁进行过沟通,锦衣卫的改革,是特殊的,源自于其监察的特殊性,只能以此来防备其监察的公正。
最起码,要最大可能的保证锦衣卫情报的公正。
旁的衙门,是不会如此的。
“好坏,都这样了,不过,应该结果不错的。”
杨廷和是一直非常看好曾毅的,就算是现在,仍旧如此:“曾毅这小子,机灵着呢,且,朝廷,也的确需要如此的衙门啊。”
“只是,咱们官员的权利,可是要被压制了不少啊!”
杨廷和他们几个内阁大学士,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甚至,内阁存在的原因,他们也都清楚。
说的直白些,内阁,不过是士大夫的权利的代表,内阁的权利大了,皇权,自然也就要退缩了。
内阁,是士大夫们顶出来和皇权进行争权的。
这,才是内阁的最主要存在目的,只不过,能真正看透这点的,朝堂之上,并没有几个。
不站到一定的高度,是根本看不透这点的。
而锦衣卫的存在,既然牵扯到了文武之争。
那,这个争斗,将会彻底的糅合进去,到时候,下面的那些个官员,甚至是朝廷重臣,想要如何如何?
怕是行不通了。
而且,锦衣卫内一旦彻底的运转起来,外面还有一个都察院在盯着呢。
若是锦衣卫内查出了不少的官员贪赃污法,而都察院,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这,对都察院,可就是打脸的行为了。
是以,只要锦衣卫彻底运转了起来,那,都察院,定然也会随之运转起来。
锦衣卫内部文武争斗,及外部的都察院,这三者连起来,就是飞奔的三匹缰绳连在一起飞奔的骏马。
若是没有什么鞭策,全都慢悠悠的散着步,吃着青草,偶而有那匹方向与另外两匹不同了,也没什么,至多,就是拉车下,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有一方,要妥协罢了。
可是,一旦这三匹骏马飞奔起来,这个时候,在出现方向性的错误,或者是有其中一匹想要停下来。
那个时候,等待的,将会是被另外两匹马给拉扯的体无完肤,甚至,直接摔死。
除此外,在没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