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脂粉气略重,吓得臧星桀默默后退半个身位,白脸公子倒不在意剑士的无礼举动,笑容灿烂等待沙城大王的答复。赫连姐弟眉头同时一皱,手掌不经意摸到剑柄上,又吓得臧星桀侧移了半个身位。
正好撞到并排站着的姬凌生和小忌子,两人正盯着那辆鸟车发愣,姬凌生端详着装饰精致的枣红车厢,期望从中推断出一点头绪,李忌好奇心重些,有点想上前抚摸下那两只乖巧拉车的高脚鸡,剑士定睛一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只见腿脚细长似两根竹竿,长喙红如朱丹,一条竖立蛇颈,浑身长满细软蓝毛,两翅间有细小电花闪烁。
帝夋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让有心提醒鸿门宴的剑士相当无语,咱这个大哥胆儿也忒大了!
姬凌生多问了句要去哪,白脸公子说他家主子住在红雀楼,几人迷惑不解,齐齐看向万事通的玄机法师,老和尚极为平静的解释那是一座摘星阁,好像是在城东,众人越发摸不着头脑。
帝夋只说了句要带几个人随行,便准备坐进车厢,白脸公子瞥了眼女儿身的捧花姑娘,脸色有点为难,最后还是咬牙答应。
剑士拖着小忌子上车前,特意问了下两个跟屁虫要不要一起,两个和尚面色古怪,老和尚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会和师弟走路过去,跟取经一样脚踏实地。剑士面露疑惑,又扫了眼九寸和尚,花和尚撇头不语,仿佛前头是龙潭虎穴。
最后赫连观剑牵着黑风,一人一马愁眉苦脸的加入了两个和尚的队伍,因为精巧车厢根本容不下他的壮硕体型,自然也装不下一头马,玄机法师对此承诺会将他毫发无损的送到红雀楼,并格外开恩,说他根骨资质不错,扬言会让师弟路上指点他几招,九寸和尚无可奈何。
六人挤进车厢刚好坐满,前面两头怪鸟扑棱几下后,拖着车子飞起。车一动,冷风就从前头帘子的下摆处拼命钻进来,头一回得到地境强者待遇的李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顾寒意急了扒开窗帘探头望去,本就云里雾里缥缈难寻的楼宇显得愈发神秘,飞过空中阁楼时,李忌瞧见了有修士站在门前朝他微笑,好像在云端行走,原来白云深处真有人家。
臧星桀打量了圈镶着硕大夜明珠的明亮车厢,为车子的平稳感到惊奇,讶异道:“坐着这车跟地境高手一样能飞,挺好使啊!”
白脸公子像是早知他们是外乡人,不知道南盟城池的种种神奇之处,便压着车帘轻声解释,“这在城里统一叫做香车,不算穷困潦倒的门户都能买上一辆,以供赶路之需,不然叶城大得没边,没有地境修为的踏空而行,光是走路的话过于费时费力,甚至许多在叶城扎根的凡人,没有能给道门高人进献良计的智谋,又没有维持生计的一技之长,便会买辆香车,蹲守在七星柱旁边,靠送客来作为营生。”
姬凌生恍然大悟,这倒是和思岳城的拉客马车是一类东西。
转弯时,李忌歪着脑袋望见车头的怪鸟狂扇翅膀,引发一连串的蓝色电光,少年将头缩回车厢,指着前头好奇问道:“那是什么鸟?”
坐在外头的白脸公子拉开帘子,以便少年能清晰看见怪鸟翅尖带动的雷芒,见少年眼中熠熠生辉,他脸色温和,缓缓答道:“此鸟叫做雷鸟,为凤育九雏之一,可惜血种不纯,仅仅是个亚种,刚好用来拖车,为多年前一个豢养奇兽的术士引进,后来不知怎地就传开了,逐渐变成叶城的一种特色。”
李忌眼珠一转,没等开口就被白脸公子抢断,“我知道你想问光凭两头雷鸟拉动,后头的车厢为何不会下坠?香车造出来就出现过这类情况,索性便在每辆香车的下面设下浮空的法术,就像天上飘着的阁楼一样。”
李忌不知所云的摇头,继而问道:“我听说四方圣兽中有个叫朱雀的,跟凤凰长得很像,难道也是九雏之一?”
白脸公子脸色尴尬,自作聪明出了个洋相,放下帘子顺便用手扯住不让寒风钻入,趁机打了个哈哈,理直气壮地说道:“岂有此理!朱雀尊为神位,乃天上星宿的精魄化身,凤凰只是人间瑞兽,怎能相提并论。”
少年长哦一声,扭头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忌对千篇一律的雕梁画栋没了兴致,反而生出种自惭形秽的失落感,于棼梦寐以求的心愿算是替他达成了,但少年心底却空落落的,摸不着地,也见不到光。
香车突然停下,白脸公子率先跃下车辕,恭候在雷鸟旁边施万福礼,请众人下车,心神不宁的李忌最后下去,还是被剑士叫醒的。下了车才发现他们身处摘星阁的中间部分,正好有片宽阔回廊以便停车,望着远处齐平的悬空阁楼,众人算是大概知道了这栋摘星阁有多高,虽然跟七星柱想必是小巫见大巫,但按照寻常的小楼来比较,得有一百层那么高吧,况且共有九百座,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
见过了捅破云层顶起苍穹的七星柱,面对百来丈的摘星阁,几人波动不大,甚至没法让忧心忡忡的小忌子感到惊艳。
白脸公子领着五人走近楼道,门口有两个唇红齿白的男子侍立,身上穿着比白脸公子更为严谨厚重的宫装,白净脸颊配上那对精心修剪过的眉毛,呈现出浓重的阴柔之气,比带路的白脸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他俩同时蹙眉,仅剩的一点男子阳刚也彻底没了,剑士让两人盯得发毛,赶紧搓着手臂抹掉上面的鸡皮疙瘩。
两个守门人第一眼就相中皮囊极好的姬公子,姬凌生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对视了一圈,洞悉到两人别有深意的眼神,像是同情又像是嫉恨,总之说不太清。
白脸公子神色如常,没有理会两人,径直穿过门堂。
进门后豁然开朗,屋内呈现出的风景丝毫不比外面差,在奢华方面更胜一筹,任何一件陈设都讲究精细贵重,几人像是走进一间金屋,白脸公子没在珠宝贵器间逗留,带着几人七拐八拐,又上了几层楼。
来到一处大堂,路过一个木架时,姬凌生神色古怪,跟两个和尚一样古怪,木架不知是用了什么木材,弥漫出一股芬芳,上面挂着一块块金牌,打磨得锃亮,足有数百个之多,上面一一写着人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全是男子名字。
翻牌子?姬凌生忽然心底犯怵,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
绕过遮挡整个大门的金贵木架,露出一个厅堂,占地相当大,很像凡俗世界里的金銮大殿,一层层台阶上放着一张龙椅,上面斜靠个妖娆女子。
女子头顶金冠,只穿了薄薄的一层纱,雪白酮体在红色纱衣中若隐若现,小忌子咽了下口水,然后急忙扭头看向别处,生怕起了坏心思,其余几人目不转睛,倒不是好色,只是经历过男女之事,自然有些定力,当然,臧星桀是个缺心眼的例外。
衣不蔽体的女子身段不用多说,容貌也算上乘,此时她稍稍起身,对几人躬身行礼,眼中秋波流转,先看了眼身材匀称的臧剑士,最后锁定在面容冷峻的帝夋身上,唯独对姬凌生一眼也不看。
“几位公子从何而来啊?”,听见她娇滴滴的嗓音,几人同时皱眉,臧星桀满脸嫌弃,觉得味道太重了。
没人说话,捧花姑娘干脆随便应承了几句,她终于注意有另一个女子在场,不禁柳眉倒竖,嗔怪的看了白脸公子一眼,后者低着头一脸愧疚。沉吟了下,那女子摆出弱不禁风的姿态,开始自报家门,“妾身是这座红雀楼的楼主,宋红雀。几位公子初到叶城,不知可有什么打算?”
帝夋一身王霸之气实在扎眼,眯着眼不说话,像在暗示对方有屁快放,宋红雀让沙城大王冷冷一瞥,不怒反喜,心中小鹿开始乱撞,说话也是嗲声嗲气的,让众人一阵恶寒。
“假如公子不嫌弃的话,妾身倒是可以提供一个住处,两位拿剑的公子都可以住在楼下,当然,另外两个朋友我也会安排到位,公子意下如何?”,红雀楼主人情深意切,只差一头扑到帝夋身上,惹得捧花姑娘极为不悦。
臧星桀不合时宜笑出声来,指了指姬凌生,“姑娘,既然你想收个入幕之宾,我这位三弟不仅长得俊俏,床上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你怎么不选他呢,偏偏看中了我们两个粗人。”,姬凌生眉头紧皱,直觉剑士话里藏了不止一层意思。
宋红雀捧着心口咯咯一笑,娇媚道:“并非妾身眼光毒辣,而是那位公子生得比我还好看,直教人看了生气,真是令人讨厌啊!”
姬凌生欲言又止,剑士见他吃瘪狂笑不止,帝夋也忍俊不住,扬着笑脸上前一步,柔声问道:“屁放完了?”
宋红雀面色一冷,眼中绽放出寒光,仍挂着妩媚笑脸,“公子且听妾身说,世间男子分为两种,一种逼良为娼,一种劝娼从良,公子又是哪一种呢?”
话音刚落,红雀楼主人红纱飘动,身影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帝夋骤然拔刀,刀气冲破整个楼层。其余人瞳孔一缩,甚至来不及反应,前面就炸出一个大洞,宋红雀和帝夋两个一齐消失不见。
几人刚想走近坑洞,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冲出,将头顶的地板撞得稀碎,直到两人逐渐远去,打斗声,木板破裂声,珠宝落地声,陶瓷碎裂声,以及谈话声,才陆续传来,吓得李忌抱着柱子一动不敢动。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公子何时脱下妾身的纱衣呢?”
臧星桀笑个不停,朝姬凌生挤眉弄眼道:“原来夋哥儿是个善解人衣的雅士呢!”,姬凌生扶额叹息,旁边捧花姑娘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希望公子晚上在床笫上也能这么威猛呢!”,又是一句粗鄙之语传来,剑士还想再调侃几句,却让姬凌生一肘子打得龇牙咧嘴的,臧星桀正要发怒,姬凌生斜眼示意,剑士才发现捧花姑娘眼里怒火中烧。
赫连捧花冷着脸狠啐了一句,“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