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
姬凌生从浑噩中醒来,脑子一片混沌,记不起一事,听见有女子呼唤,便睁眼望去,阳光刺目只能眯眼而看,勉力看清床边的二八少女,不如何出彩的鹅蛋脸,算得上是清丽可人,时光荏苒中好似陪伴了姬凌生许多许多年。
少女脸色担忧,她胆小,怕的事却不怎么多,除去怕少爷不开心和少爷不舒服两点,好像就没什么可以让她忧心的了。
见姬凌生清醒过来,少女随即伸手摸了下姬凌生额头,用以往的经验来判定少爷并无大碍后,从桌上端过一碗药汤。
脸色略显苍白的姬凌生在一番无微不至的服侍下喝下苦中带甜的药汤,想必丫头不忍姬凌生吃苦,偷偷加了两勺糖,每次姬凌生拿此事说道,少女只会暗中偷笑。
一股暖流入腹,姬凌生感觉好受了些,脑中眩晕消散,可还是模糊得无半点记忆,姬凌生也不在意,只当是很寻常的一天。
姬凌生坐起身,看着边上笑颜如花的白月,心中不知为何而刺痛,仿佛心头肉被生生挖去了一块。白月见姬凌生脸色有异,焦虑问道:“少爷你哪不舒服?”
揪心感慢慢缓解,姬凌生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同时准备落地下床,白月心思放下了些,这些年整天为姬凌生担惊受怕,整颗心操得稀碎,为此常被老爷子闲来无事地拿来取笑。
白月帮姬凌生穿好外衫,细致地理好领子,白丫头终于展颜一笑。
姬凌生亲昵地刮了刮小妮子的鼻尖,少女小脸瞬间红透,和姬凌生朝夕相处多年,过于亲密的举动却是很少,按照姬大公子的话来说,就是小丫头片子板上钉钉的身材摸起来实在没有手感。
可怜小月儿因此埋怨了自己年纪不少次,恨不得快点长大,身段长开,这样兴许少爷能少往雪玉阁跑几次,她没有争宠的念头,她向来不会与人争抢,与世无争到做一个忙前忙后的小丫鬟就行,只要姬凌生多在家里呆呆就足够她开心了。
姬凌生有趣地捏了捏白月泛红的耳根,柔声道:“老爷子和父亲哪去了?”,
白月一脸娇羞地低着头,诺诺答道:“姬爷爷他们出远门了。”,姬凌生长哦一声。
白月悄悄抬头,看见姬凌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思索模样,于是轻声问道:“少爷你在想什么?”,姬凌生摇头,感觉抓住了线索又从手中滑走,一时怅然若失,“什么都想不起。”
正疑云重重间,袖口被人轻轻拉扯,白月眨了眨眼睛,征询道:“少爷,咱们出去走走吧。”,姬凌生考虑都不用,直接点头答应,确实是亏欠了太多,小妮子笑颜逐开,拉住姬凌生袖子往外走去。
姬凌生抬步跟上,白月似乎极为开心,跑出门外,姬凌生快步走动才能跟住。白月今儿穿了一身红裙,褶皱裙摆和纤细收腰摇曳如涧边小花,姬凌生最喜红色,忌吃甜腻酸苦,事无巨细有个丫头了如指掌,大概比自己的生辰记得更牢。
这身红裙姬凌生自认头次见,可总得见过,伴随而来挠心疼痛,针扎一般。
走出房门,不是历历在目的姬家大院风光,而是水天一线,大片山水风光肆意泼洒在青绿草地上,如出自名家灵匠手中的水墨画卷,又像是稚童枯黄木枝下的胡乱勾画,有时浑然天成,有时虚幻无界。
姬凌生往后瞥了眼才发现只是间坐落碧水旁的孤零小屋,眼前是口大湖,湖水轻微荡漾,碧波顺着风势扩散,三两麋鹿饮水于岸边,湖的另一头白光耀耀,瞧不清楚,姬凌生觉得像道瀑布,又觉得是个似曾相识的大湖。
水岸青草茵茵,地段宽阔,足以让白月在上面欢快奔跑。
小小红裙在金色光芒下轻轻转圈,裙摆在草尖拂过,带着女孩的轻快脚步,姬凌生看见白月在前方对自己招手,于是笑着迎上前,任凭少女拉着自己东跑西跑。
两人玩闹了会,白月提议去泛舟游湖,姬凌生含笑点头。
白月话匣子打开,指着各种光景问东问西,姬凌生笑着一一作答,他想过老爷子可能会飞升而去,父亲会郁郁而终,到了那个时候,姬家门口站着的,应该是两个人。
“少爷,那天上怎么会有房子?”
“傻丫头,那叫海市蜃楼,古书上写的有,为蛟龙吐气所化,跟天气雷雨阴晴有关,寻常百姓一辈子指不定能见着一次,咱今儿运气好,而且蜃景看着像在眼前,其实远在千里之外呢。”
“少爷,你的话我听不太懂,你能不能讲得好懂一点,平时姬爷爷也老这么说话,不过都是夸他自己呢。”
“哦?这老头可是从来没在我面前卖弄过呢,照他秉性来看,他的话顶多听一半就够了!”
“要是姬爷爷听见你这么损他,肯定又得抽你板子,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你这傻丫头,你不告诉他不就完了?”
“可少爷你不是说会骗人的女子都是心机很深的毒舌妇吗?”
“那你当我没说过。”
“嘻嘻,少爷不逗你了······你会再找个丫鬟服侍你吗?”
“不会!找一个哪够,得找一对可人的孪生姐妹花才配得上我姬家公子的身份嘛!”
“不行!”
“为什么不行?又不是给你找少奶奶,只不过找两个丫鬟来,放心,我让她们都听你的,你就是咱家的大管家!”
“还是不行!”
这时,靠在小舟一头的姬凌生哈哈大笑,多年来不时逗弄这个倔强的丫头一直是他极大的乐趣。
白月也知道上了当,有些羞怒的跺了下脚,但这娇憨行为并不能对船头的无赖痞子产生威慑,反而让他笑得更欢。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勇气的白月从小船中部站起身来,使得小叶扁舟一阵摇晃。
举起小拳头,白月奋力扑打而去,反被搂在怀里,姬凌生还是如往常一样坏笑,让少女心中小鹿乱撞。
将水上风光赏了个遍,两人乘舟返航。
回到陆地,白月小跑往小屋过去,稍等片刻却发觉姬凌生没有跟上,惊讶望去,姬凌生正站在原地,双手捂头作痛苦呐喊状。
姬凌生脑子嗡嗡作响,撕裂般的痛楚如潮水袭来,庞杂记忆一股脑浮现出来,姬凌生双眼暴睁,眼神涣散,牙关止不住的颤抖,可意识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醒。
盯着眼前的白月,姬凌生眼中露出一丝痛苦,同时白月的衣裙忽然变得暗红,像是被鲜血侵染,脸颊也陡然变得苍白,不复方才的红润喜悦。
姬凌生嘴皮子颤抖,艰难吐出几字,“月儿,你已经······”,白月抓住姬凌生衣袖,泪眼婆娑道:“不要说那个字,少爷。”,最后两字已是泣不成声,这是姬凌生第二次看见她哭,第一次是初遇的那天,也是那一天,他得到一枚视若珍宝的玉坠,得了件心爱的宝贝。
画面转换,两人周围的碧草连天突然全部消失,然后急速下坠置身火场,正是大火弥漫的姬家大院,熊熊火焰像有了生命,一口咬住白月的衣裙,迅速将她拖入大火中。
姬凌生甚至来不及反应,那件心爱的宝贝就已经被大火吞噬,只留下微弱呼唤。
“少爷,你要好好活着。”
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击穿了水幕,从血灵池底部传向四面八方,池水急剧沸腾,向着池外溅射,然后顺着山势回流,流入到阵法刻画中,将杀阵完整呈现,红云翻滚,池水的晶石在水流咆哮中应声而裂,露出猩红血光。
附近的贼寇山寨中,岳紫茗从密室中破关而出,看了眼鬼山方向,然后如一道长虹急速掠去。
“马大哥,好像是从鬼山传来的,不会那家伙还没死吧!”,一少年捂住双耳,惊疑不定猜测道,身旁精瘦青年沉默不语。
再往南一点,一个正在教笨儿子木雕的粗野汉子停下手头动作,看向北方,然后把刻了一半的木雕丢给儿子,轻声嘱咐后抽身而去。
鬼山下,一匹健硕黑马从声音中听出了熟悉之意,顿时喜极而奔,却因满山野鬼而不敢靠近,好在鬼影们同样被震慑,全都灰溜溜缩回红树林中,黑风刚有动作,一个紫衣女子从旁而过,黑风赶紧避让开来,它确实怕了这个女鬼,没过多久,又有一个黑脸汉子从南方急走而来,一步便可跨越一个山头,差点让黑风把眼珠子瞪出来。
岳紫茗赶到山谷中,血灵池重归于静,可令她胆寒的是,一个浑身血红的男子正漂浮于血灵池之上,煞气冲天,那漫天杀气几乎让岳紫茗感到窒息。
黑脸秦虎也随后赶到,岳紫茗看他一眼,表情并不显得陌生,显然打过照面。
秦虎不理会岳紫茗,看来观感不好,只是凝视着眼前的血人,脸色微微有了变化,喃喃道:“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