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皮?姬凌生微微愣神,总觉得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猛地想起九年前段淳对他的叮嘱,不过那位天枢城城主说的是段丕,贼寇所说的逍遥派应该是中土门派,两者风牛马不相及,按理来说搭不上关系,大概只是名字相似的巧合。不过他直觉此事并非凑巧,声调的微小差别,可能是南北不同口音导致的差异,姬凌生初入叶城时,就有点听不懂叶城修士说话,待了半年才逐渐习惯。
他沉思迟疑之际,强盗团伙里有个瘦骨嶙峋的青年,脸颊也瘦得皮包骨,只是颧骨高得好像崇山峻岭,细长眼缝透着一股小商人的精明,他歪着脑袋对头目说道:“我看不像,那个逍遥派掌门极其贪恋美色,除了贴身书童,从不跟男人打交道,听说潘长安想拜进他门下,都被他断然拒绝,如此怪人,怎么可能跟和尚同行?”
贼寇头目紧张神情放松下来,扭头对姬凌生三人,平静道:“我们人多势众,想必三位也不想受皮肉之苦,交出灵石灵玉,以及随身法宝,我便放你们离开。”,他语气从容得不像是在打劫,反倒像是找朋友帮忙。
姬凌生瞥了眼九寸和尚,花和尚无动于衷,压根没打算出手,不复当年叶城外逼人磕头下跪的蛮横架势。李忌双手枕着脑袋,一脸悠哉,他丝毫不担忧自己的安危,先不说这副金刚不坏之身,光是九寸秃驴在场,就不会让他伤到一根毫毛,至于三哥他更不担心,连堂堂阵仙都能拉下马,眼前这几个平平无奇的小喽啰,实在不太够看。
九寸和尚将庞大神识深收体内,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凡人无异,以防吓跑对方,他会护住李忌却不会保姬凌生,他甚至希望这些贼寇有压身手段,能将姬凌生逼到绝境,然后激发出李忌的斗志。
显而易见的,对面五人没有这个本事,别看姬凌生修为境界才玄宫圆满,但他的神通法术却凌驾地境之上,加上那份曾斩杀天玄修士的心境,对上地秘二极也吃不了亏。
不过九寸不承认此乃越境杀人,至多算刻意压制修为,扮猪吃虎。
五个贼人老实巴交等着姬凌生的答复,毕竟这行人似乎以他马首是瞻,见他不说话,头目继而诚恳道:“小兄弟怕我们出尔反尔,这你大可放心,此地离钟家的朝天大阙不远,翻过山就能瞧见,我们兄弟要是敢乱杀人,以后也不好做人。”
李忌忍俊不禁,敢情你们这买卖还讲究愿打愿挨细水长流?
姬凌生恍然大悟,原来取远道来了西南钟家,难怪长途跋涉了两年之久。他叹了口气,右手稍稍抬起,天色便跟着黯淡下来,五个贼人正纳闷万里晴空忽然眼前一抹黑,举目望去,只见万丈高空上,一座雄伟太岳缓缓破开云层,眨眼间占据半壁天空,随着山岳徐徐坠落,几人开始感受到那股无孔不入的沉重压力。
太岳下坠千丈,四个玄宫境界的贼寇腿弯一软,立刻瘫倒在地,那个地秘一极的头目苦苦支撑,额角浸满汗水,几缕发丝让濡湿汗水黏成条条疙瘩,他惊恐的听到周身筋骨悲鸣不止,那座太岳压得下面的尘嚣都无法飞腾,自知遇到高人,他急忙放低姿态,用着最后一分力气,求情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阁下快收了神通,我们马上就走,再不敢打扰!”
姬凌生放下右手,既然对方已经求饶,再滥造杀孽反倒会损坏心境,太岳消失后,几人如蒙大赦,起身后汗水哗哗的流,又感恩戴德说了许多好话,姬凌生挥挥手放了他们。
五人来无影去无踪,迅速消失在山的拐角处。
九寸捏着佛珠,风轻云淡道:“既然已经沦落为魔修,何必怕杀人入魔,木已成舟,再惋惜人命也走不回正道。”
姬凌生轻声笑道:“此言差矣,前辈身在释门,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九寸和尚本想质问一句,你也配提佛字?冷不丁想起自己也不太配,转而冷笑道:“你想套我话?”,姬凌生讪讪然闭嘴。
李忌没听懂两人话里打的机锋,望着周遭逐渐荒芜的山地,他朝姬凌生提醒道:“咱们人生地不熟,刚刚应该留个人指路的,便宜了他们!”,姬凌生哑然失笑,拿手指了下远处,一个瘦弱青年知道自己踪迹暴露,不再躲藏,绕到三人面前,赫然是贼寇团伙里的那个瘦小青年。
他开门见山道:“想必三位初来乍到,不知道中土的规矩,怕耽误了事,小人可以给各位带路,不敢要什么奖赏,只有一个请求,带我进朝天大阙即可。”
李忌打量了眼跟自己相等身高的青年,狐疑道:“要是你认得路,你干嘛不自己去?想骗我们入瓮?”
青年摇摇头,“小人也想,可惜身无分文进不去啊,钟家虽说是中土三派里规矩最松的,但仅限于外围的荒地,要想进入钟家真正的门户,朝天大阙,需得交点路费,所以……”
姬凌生思索片刻后点头答应,据青年所说,朝天大阙镇守的火焰山下,设有许多收取过路费的关隘,各自连接一座传送阵法,为昔年阵仙严卜帮忙搭建,似乎钟家跟他做了什么交换,要想进入朝天大阙,进山前每人得交一块灵石,地境以上得交一块灵玉,尊崇万分的天玄修士也不例外。
走在路上,姬凌生心血来潮问道:“你们所说的逍遥派掌门是怎么回事?”
青年琢磨了会如实答道:“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好像是柳家秘境附近的新兴门派,两年前突然冒了出来,掌门名叫段皮,是个地道的无赖,收女不收男,谁也摸不清他到底什么修为。听说他开山立派的头一天,东山散人潘长安有意入他门下,却遭段皮当场拒绝,说宗门不能有两个同样英俊的男子,潘长安好歹算上一代江湖的佼佼者,中土最有望进阶天玄的人选之一,结果让逍遥派掌门一句话呛得慌。自那以后,许多人替他打抱不平,觉得段皮不知好歹,想拾掇下他,但无数人围追堵截,段皮滑得跟条泥鳅似的,每每能化险为夷,近日又传闻他跑来钟家地界作乱,道上兄弟都怕撞见那个扫把星。”
姬凌生扶着黑风脖子哭笑不得,愈加觉得跟段淳描述的顽劣二字相吻合。
翻过山梁,眼前景象彻底变成遍地黄沙,靠近那座高逾万丈的火焰山,土地半点水分不剩,早春与此地无缘,敷衍般的刮来几阵春风就算完事了,连点绿意都留不下。不过他们无暇顾及贫瘠土地,只因火焰山上的朝天大阙太过扎眼,只见一尊底部烧得通红的方鼎四平八稳架在火焰山头,四只脚插在火山口边缘,两只鼎耳没入云端,火焰山高约万丈,巨鼎丝毫不比山体低矮,加起来共计两万丈。
相隔数里地,青年和九寸和尚神色如常,两兄弟一惊一乍。
几人滑下山岭,青年一马当先,指着巨鼎解释道:“中土三派,柳家最为神秘,杨家最为排外,钟家看似各路人马汇集,龙蛇混杂,实际上外人根本无法触及钟家秘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看朝天大阙的外层,一条条纹路刻画,并非刻在巨鼎上面的法阵,而是四座相连的城池,山脚的传送阵法,就是通向那里,而朝天大阙内部,则只有钟家内姓弟子能出入,外人禁止踏足,就算想进去也找不到门路。”
李忌歪着脑袋,尝试如何横着站立,惊咦道:“你胡说八道,那就是竖着的四面铁壁,再大也就几千丈,怎么可能有城池,人难道要横着站在上面?”
青年点头而笑,“这便是朝天大阙的神奇之处,钟家无数代前人建造了道结界,足以扭转引力,而且朝天大阙越靠近底部的地方,就越是炎热无比,那种酷热能加快灵气吸收,让修炼事半功倍,许多中土名宿向钟家缴纳不计其数的宝物,为的就是在靠近四足的地方谋求一个安身之地。”
姬凌生暗自点头,将这么讯息全部消化在肚子里,顺便悄悄偷学青年的中土口音。青年始终不愿透露姓名,仿佛这是他的把柄,不能让别人抓住,他润润嗓子,讲得眉飞色舞,“柳家的丹霞七十二峰、杨家的两座机关城、钟家的朝天大阙、八仙坑,这四样并称中土四绝,可真要论让三派鼎盛不衰的,当属柳家丹鼎术、杨家机关术、钟家炼器术这三样秘法,所有拜入三派的外姓修士基本都是奔着这些东西去的,但很少有人能取到真经。”
“得不到真传,他们还来干嘛?”,李忌纳闷道。
青年神秘一笑,“想得到炼器术几乎没有可能,但假如运气好,得到钟家嫡系弟子的赏识友谊,愿意给你打造一柄神兵,或者一件本命法器,就已经赚得钵满盆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