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离开的弟子,有许多人又回来了。但他们不是独自回来的,而是带上了自己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呼啦啦一大群,场面蔚为壮观。幸好,这些人都是外门弟子,他们的师兄弟们修为都不高,还不至于引来长尊级别的大人物。
楚无颜躲在了人影稀零的墙角,但还是有人向着他出手。那几人应该是羽盟的外门弟子,趁着这个好时机,为了羽盟的“名誉和尊严”,一怒而战。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人去讲究什么公平了,围着楚无颜的共有三人,他们中,修为最差的也有见微期三层。好在楚无颜的剑法的确出众,虽然修为不高,凭着领悟了的剑意,一时还能支撑片刻。
越是这样的时候,他反而越是冷静了下来。手里的灼华剑饮饱了人血,冷冷的剑气从心中迸发出来,笼罩了演武场的这一个角落。
剑气纵横,刀影凌乱。
演武堂自然不会没有人照管,但这照管演武场的二人修为也不高。一开始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放任事态发展。事态失控之后,非但没本事出去报信,还不得不成了混战中的一员。
谁也不知道长辈们是如何得知这里的情形的,总之,当楚无颜被冰冷的威压逼落了手中剑时,演武堂众人也一一停了手。
谢朗和叶渊同时出现在门口,谢朗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子,墨灵。
“咦,你们这是在比武吗?”墨灵人如其名,通身上下都透着灵气,说起话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活泼的黄鹂鸟。
众人踉踉跄跄地起身,参拜过两位长尊后,就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墨瑶却如小燕子般飞到了叶渊的身边,向着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脆生生道:“渊哥哥,墨瑶可没有先动手哦!是他们先向墨瑶动手的。”
听见这话,好多人齐刷刷看向那个笑得一脸无害的女孩子:你的确没有先动手,但挑起这场混战的,似乎就是你吧?这会儿,场中人人身上都不好看,偏偏你的身上却是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沾染上。
谁知,叶渊居然向着她笑了笑,温声问道:“瑶瑶可还记得,向你出手的都是谁?”
墨瑶的笑容越发璀璨了,当下伸手点了几个弟子道:“就是他们!他们的伤口里,有火鸾剑的气息。”
“谢师兄,他们都流血了呢!还是先让他们疗伤吧!”墨灵探出头来,忽地插言道。
“灵儿说的是!”谢朗立即道。
演武场中众人如临大赦,纷纷开始服丹药疗伤。谢朗和叶渊都不是孤身来此,身边自有医师去处理那些伤势严重的弟子。
好在这些人都知道分寸,没真闹出什么人命来。同门之间,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是真闹出了人命还给人抓了个正着,那少不得就得拿着门规说事了。
虽说每个主峰都有自己的演武堂,但天枢峰与别的主峰不同,会来这里的,除了天枢峰自己的弟子外,还有众多来自其他主峰的弟子。因此,这次群架事件,也很全面地囊括了七大主峰的弟子。
消息已经传开,叶渊早早使人去通知各大主峰的执事弟子来领伤员。这些执事弟子少不得就把他们的长辈也顺便带来了。
楚无颜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七大主峰的峰主几乎全到场了。唯一一个没来的正在闭关,他是摇光峰的方白石,他的大弟子目前暂代峰主之职,也来了天枢峰。
最先到的是一个身着蓝色裙装的女修,眉目婉丽,身姿绰约。她一到,谢朗和叶渊等纷纷起身见礼。
“开阳峰主怎么亲自过来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您随便安排一个执事弟子过来就是了!”谢朗蹙了蹙眉,见礼道。原来,此女就是开阳峰的峰主,沈碧妆。
“怎么,本尊来不得吗?”沈碧妆温婉一笑,词锋却半点儿不温厚,“谢朗师侄,今儿的天枢峰上倒是热闹啊,你们两个一向不对付的后辈居然都到齐了!”
叶渊淡淡一笑,道:“沈师叔想来是挂心瑶瑶,毕竟,瑶瑶是您的亲生女儿,她也陷在了这里!”
“叶少主果然明理通达!”沈碧妆接着他的话道:“本尊知道,你们天枢峰不待见我们母女两个。瑶瑶在天枢峰上,本尊这个做母亲的哪里放得下心来!”
谢朗锋锐的目光直直看向低着头的墨瑶,冷笑了一声:“墨瑶师侄一向不到天枢峰来的。可真是巧,今日她来了演武堂,这演武堂就出了打群架的事情!”这话中的指责意味颇重。
墨瑶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一下子缩到了叶渊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委委屈屈道:“娘,渊哥哥,阿瑶才没有先动手呢!是他们欺负阿瑶,阿瑶为了自卫,才不得不还手的!”说着说着,这女孩子居然还像模像样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来,十足十的无辜和委屈。
见着这一幕,谢朗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看吧,有时候,年纪小就是耍赖使横的本钱!
一向心思敏锐的叶渊却像是真的相信了这句话似的,转过身去,低声安抚了“受惊”的女孩子几句。
一声轻咳传来,原来是掌门到了。仿佛刻意约好了似的,别的峰主也随之走进门来。
众弟子被各个主峰的执事认领了去,一一回了自己的主峰,但杨昭和杜若留了下来,演武场里的两名执事弟子也留了下来。
因为弟子居中没有人来“认领”楚无颜,楚无颜就被作为当事人和证人留了下来,随着天机阁中的大人物们移步执法堂。
掌门的脸色非常难看!
“居然在演武堂里打开了群架!本尊在天机阁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掌门倒是让我等大开了一番眼界啊。”说这话的是天玑峰的峰主叶凌天。他是个清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绣着云纹的青色衣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地绾成了一个道髻,看上去就像是个一丝不苟的,因循守旧的修士。这样不遮不掩的讽刺的话,也就只有他敢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掌门闻言,脸色越发青黑了。冷哼了一声,道:“本座也是大开眼界!天枢峰的演武堂平安了这么多年,怎么今日就出了差错。”
沈碧妆不紧不慢道:“是该好好查一查!听说,这一次的事情和羽盟关系匪浅。好好的一个天机阁,居然存在着这样一个门中门,派中派,也委实荒唐!”
掌门反驳道:“羽盟存在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百年。过去百年,羽盟非但并未闹出什么大事来,反而对广大外门弟子多有扶助,沈峰主这话未免太过偏激!”
沈碧妆轻轻笑了笑,笑容如春水一般柔软:“扶助外门弟子?说得好听,还不就是你们天枢峰用来培养打手,笼络人心的地方
“沈峰主这般说,不知有何证据?”掌门声音中染上了怒意:“无凭无据的话,还请沈峰主慎言!”
“掌门想要证据?”沈碧妆并不着恼,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等过一会儿,掌门就能看到证据了!”
“哦?此言当真?”叶凌天感兴趣地问。
沈碧妆轻轻一笑,算是默认了。
说话间,执法堂已经近在眼前。众人次第走进这座玄黑色的大殿,来到左侧的偏殿之中。
峰主、掌门和叶渊分主宾落座,楚无颜等人则侍立在殿中。
众人落座后,叶渊先出声问道:“按规矩,演武堂中必须有两名见微期的执事弟子和一位入幻期长尊坐镇,不知天枢峰演武堂中的那位长尊现在身在何处?”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仓促之间,倒是把这个规矩给忘了。也是,若是那位长尊也在,混战根本就打不起来吧?
到场的两名执事弟子哆哆嗦嗦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据他们所讲,那位神秘的坐镇长尊是典型的光拿工资不干活,在演武堂挂了个名字,每月按时领酬劳,但是几乎从不出现。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人居然也姓墨,名叫墨繁,算是掌门的亲戚。
“有意思!”叶凌天蹙眉道:“谢朗师侄,他不会也是羽盟中人吧?”
谢朗神色僵硬地摇了摇头,道:“晚辈……晚辈不知!”
“既然谢朗师侄不知,我们就直接问这个墨繁好了!”叶凌天直接下命令,道:“去,把墨繁师侄请来!”
侍立在两侧的执法堂弟子闻言,向着叶渊看去。见叶渊点头后,方躬身退下去。
楚无颜把这个细节看在眼里,心中暗道:叶凌天是叶渊的长辈,很有应该就是执法堂之前的掌权人,所以,他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也没有外人的意识。但对于执法堂中人来说,这里的主人却只有叶渊一人。
论实力论声望,叶凌天都应该远胜叶渊。但叶渊心思和手腕却无疑在叶凌天之上。
这么小的年纪就将偌大的执法堂完全掌握在了手中,敢公然与掌门分庭抗礼,真该说,这是天上的权谋家吗?
楚无颜不觉得歆羡,只觉得,这份责任一定很重,很重。重到磨灭所有的纵情和冲动,重到习惯一切克制和收敛,重到一个孩子在一个日夜间迅速长大。
那样的沉重人生和自己那单调的童年比起来,究竟是谁更幸运,谁更不幸呢?
楚无颜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沉思了半晌,他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曾经发生过什么,能活着就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