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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鸡爪钺

繁华斩 苍山箫客 6165 2024-10-21 03:57

  若干年后云破月开始破译他所度过的那一刻,他吃惊地发现,如此重要的一幕场景在他的记忆中已然无法重现。

   余音当即删除。

   感想不复存在。

   一切在一瞬间发生,又在一霎那倒塌。

   永远不可复制。

   重复的仅是零散、并不完全可靠的吉光片羽。

   云破月平生从未像此刻一样清醒。

   往事如挂在天上的扁平月亮。

   均匀清澈,辉映大地。

   只是印象中三十年前略带欢愉的月亮。

   似乎比眼前这个更大,更圆。

   多年岁月给予他的启示,就是忘掉一切。所有的一切。但某些东西似乎极其顽固,不断闪现,纤毫毕见,活像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实验标本。

   生命总有亮点。

   宛如长空闪电。

   掠过大地。

   比月光更亮更美更神奇的一道光。

   鸡爪钺。

   在一刹那以完美的形式向他展示了天地间的奥秘。

   终极密码。

   舍我其谁?

   一个人一辈子被一件事纠缠。

   那东西是什么?

   鸡爪钺,美丽的异性肉体,黑白棋子,大红官袍?

   一领袈裟、一架木鱼。

   一把锄头。

   一只大粪桶。

   所以开悟也个个不同。

   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使惹尘埃。”

   曰:“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

   曰:“烧好木炭,二文钱一斤。”

   曰:“妈妈不用担心俺从此长大了。”

   曰:“黑处有什么?”

   所以非惟记忆不能复制,成功也不能。

   因为有太多不可言状、奇妙排列的偶然元素。

   所有试图归纳成功秘术给世人指路的大师有意无意间只是一个骗子。

   云破月在练成鸡爪钺、并赖以成名的若干年后,《大明日报》资深记者,一个号称“正能量膨胀得要爆炸”的官方文人,曾经撰写过《朱元璋家族纪事》、《少年时代的朱元璋》、《朱元璋的成功之路:三段式的发展及其演变》等辉煌大作,一个国子监荣誉教师,半大不小的名人,曾郑重其事地采访过他。

   一天训练多长时间?

   用什么方式?

   由哪些信念支撑?

   “信念?”云破月手足无措,“一个练把式的只要心灵手巧,有点笨力气就行。还要信念干嘛?”

   “那不对,信由心生。”

   “我没有那个。”

   “你一定有。不然就不会到达今天的高度。”名记者神情亢奋,侃侃而谈:“人怎么会没有信念呢?无信而不立。譬如学生为振兴中华,士兵为卫国保家,工人为建设生产,农民为收获秋天。”

   “我没那么高尚?”

   “那就是为了光宗耀祖,门庭显赫。或者让母亲高兴、妻儿有光……”

   “我母亲早死了。是被饿死的。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也还没有正式结婚。”

   “不会错,我的推论绝对不会错。”名记者显然不高兴了,“一切发展都必须经历三个阶段,发展的起点,对立面的显现,对立面的统一。反题否定正题,合题否定反题,合题是否定之否定。这一定不会错……”

   到了这里,云破月才略略明白,名记者问的其实不是鸡爪钺。

   或者只是鸡爪钺。

   特定的鸡爪钺。

   打磨过的鸡爪钺。

   已经被纳入系统供奉在神殿的鸡爪钺。

   鸡爪钺不但要超越,要学习,要支撑,要理论联系实际,还要到广大群众中去学习寻找智慧。

   要符合三段式发展。

   要结合当前形势。

   要融合哲学。

   最后,云破月终于由略略明白而转入完全糊涂。

   他甚至已经忘记在他和名记者之间,擅使鸡爪钺这种兵器,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究竟是谁?

   知识的力量真是无穷广大。

   怪不得孟老夫子当年逢人就吹:仁者无敌。

   云破月又感到无比羞愧了。

   他这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的爱和恨,是多么的茫然和没有理由。

   和那个名记者分手后,他走出门,在市镇上漫无方向地游荡。寻找回到往昔的途径。他来到最近一家酒吧,叫了一杯鸡尾酒。

   那个送酒的美人拉斐尔?柳曼赛特斯穿着长长的舞裙,飞速旋转,她不仅有着饱满而挺拔的胸膛,还有宽阔迷人的屁股。

   要是你喝多了,也可以向她动粗。

   前提是要预备好足够的金币。

   但云破月不会。

   他穿着体面的礼服,衣领上掖着雪白方巾,面孔瘦长,手指苍白又有些神经质的抖动。这个他无法控制。这些年,只要当他手里不握着鸡爪钺那件兵刃时,就会出现这种应激反应。

   但现在恰好能把他掩盖成一个绅士。

   甚至流浪诗人。

   小提琴手。

   云破月一连喝了好几大杯酒,然后离开酒吧,独自一人,站在广场中央大张双臂,仿佛要唤醒整个世界一样的声嘶力竭地怒吼:“什么******名记,都是****养的!”

   而后飞一般跑回住处。

   进了屋,一头抵在门上。

   欲哭无泪。

   然后用力踢翻一张茶几、两只木凳。

   他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被严重污染了。

   上一次在什么时候?

   又是哪里?

   头脑中浮现曲曲弯弯的小河。

   乌桕树。

   矮板凳。

   唾液横飞、奔突屹立的大牙。

   河岸之下洗衣服的一排排圆滚滚的女人臀部。

   那会儿他只有十二岁。

   和母亲一起去洗衣服。

   老李嫂子和六婶开始绕舌头。

   掀开尘封,还原历史。

   去探究一个发生在十几年前、具有一百三十八种版本、令人血脉贲张激动无比的神秘谜团——

   夜半哭床。

   女人喜欢绕舌头。这是天性。也是爱好。好之乐之,手舞足蹈,连孔圣人都非常支持。要不怎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面对老李嫂子的嘲笑,六婶泰然自若。

   这十多年来,她已前仆后继,为六叔生了五个子女,身经百战、气贯长虹,早就不是当初怕羞退缩的小媳妇。

   六婶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就哭了又怎么着!我爱哭,我乐意,高兴了我还哼哼叫——不像有些人,结婚二十年,十年九旱!愣是不长一棵苗。”

   这是嘲笑老李大哥。

   听说老李早年当兵,跟先皇朱元璋东征西战打天下,被人伤了下体,不能人事。所以这些年一直没要孩子。

   老李嫂子一听这话,脸上的欢快气氛果然锐减不少。

   六婶内心满足,她决定乘胜追击,痛歼全敌,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如今我们那不争气的,让我给拾掇得服服帖帖。天天磕头说好话。我问他,你不能耐、不是要逞强吗?来,老娘管够——每天晚上两次,不干足了不收工!”

   说完乘兴将衣裳卷成一团,扑通一声砸进河里,激起高高的水浪。

   老李嫂子不甘心,迂回进攻,尝试着挽回败局:“别吹牛,一晚上两次,能不能行?要不行、咱这还有个小爷们。”

   边说边朝站在人后的云破月挤了挤眼。

   六婶转回头,轻蔑地瞧了一眼,撇了撇嘴:“就他,小骨头小肉,我呸——塞塞牙缝都不够!”

   河边洗衣服的妇女呆愣了片刻,轰然一下全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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