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五月二十八,谢家的聘礼就送到了，满满当当的二十四抬聘礼，说是二十四抬,其实四十八台都不为过,那箱子里都是实实在在的,那抬箱子的扁担都弯下去不少。一般历阳的富户也有过十八抬、三十六抬的聘礼,只不过,那不过是花架子,看着好看罢了,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抬了空箱子也是有的。

　　 历阳的富户多，眼力劲儿也好,这一番打量下来,谁都知道谢知府家对于孙家的贞姑娘是极满意的。不过也难怪，不说孙家富贵，孙家大爷孙怀仁如今已经中了进士，点了扬州府的知县。

　　 如今这么一看，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的了。

　　 进了孙家的门，一看聘礼单子，这哪是二十四抬的聘礼啊，这明明就是四十八抬的聘礼才是。柳家老爷子当即就点了头，又给孙贞娴添了一个海口的铺子。

　　 “谢家是按着礼数来的，大媳妇儿进门的时候就是二十四抬的聘礼，咱们贞娴可不能越过大嫂子去。不过啊，这聘礼实在，咱么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咱家的彩礼也换了箱子吧，别比谢家的大媳妇儿多了去了，三十六抬嫁妆不变，里面实在些就是了。”柳家老爷子见的多，办事也利索，虽说是只有几天的功夫了，几个嫁妆箱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柳月娘也是惊喜，原本谢家纳吉的时候给的彩礼就多，如今添上了这许多的聘礼，真的是不知道如何才好。原本打算好的三十六抬嫁妆就实在，如今是再也塞不进去了。好在，换了嫁妆箱子，勉强还是三十六抬。

　　 高氏抹着眼睛的欢喜，小声的跟柳老太太说，“以前啊，我总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是怀仁中了进士，我还是觉得咱家的根基浅，恐怕咱家的妞妞进了谢家的门，少不了要受了委屈。如今啊，谢家的聘礼这么厚实，我也算是放心了。”

　　 高氏虽然喜欢孙子多一些，孙女也是老孙家的人。再者，高氏如今也不用惦记着老孙家吃不饱穿不暖的事情了，原先的那些苛责，倒是少了，对妞妞那是打心眼儿里的疼爱。毕竟，老孙家也就这么两个姑娘，小蝶早就出嫁了，就一个贞娴在家，高氏照看的多一些。

　　 其实谢家的这些聘礼也不单单是谢家准备的，多是谢子珏自己在上京准备好的。毕竟儿媳妇儿都是一样的，谢家两口子至少要一碗水端平了才好。至于，谢子珏自己准备的，大媳妇儿那是怎么都挑不出来错的。

　　 到了六月初六，孙家的嫁妆也抬出了门，围观的人群都在打量着。

　　 “孙家的嫁妆箱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头啊？”

　　 “感觉大了点，是不是啊？”

　　 “好像是大了点，你看看那些抬嫁妆的，一个个的人高马大的，累的哼哧哼哧的。”

　　 路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议论，只苦了那些抬嫁妆的，孙家给的喜钱是多，但是孙家的嫁妆箱子着实重了些。好在孙家的嫁妆并不用全城的跑，只要从孙家抬到谢家就是了。

　　 到谢家铺床的，是白氏跟孙叶，他们都是儿女双全的，算是有福之人，又是孙贞娴亲近的长辈。铺床是再合适不过了，再者，白氏是见惯了场面的，孙叶是泼辣的，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这两个人可不会留了情面。就算是谢家两口子对孙贞娴是满意的，也难免谢府的那些上京跟来的奴才有些眼高手低的。

　　 好在，谢夫人的家教甚严，并没有闹出什么没脸的事情来。放在谢子珏书房的那两个丫头，谢夫人也早早的就打发了。原本孙叶跳上跳下的要过来，就是为了教训这两个丫头，虽说谢子珏说这两个丫头是她娘为了不让嫂子为难留下的，孙家的人却都是如临大敌的。

　　 前一天的晚上，柳月娘才抱着小盒子进了孙贞娴的屋子，孙贞娴心里忐忑，但是还算是镇定的。“是不是紧张？”柳月娘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孙贞娴这半年成长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是早就不见了的，尖尖的下巴，柳月娘是怎么看怎么心疼。

　　 “不紧张啊，娘，您坐会儿吧，喝口茶。”孙贞娴抽抽着眼睛，勉力撑出一个笑容，自己到了一杯热茶捧到了柳月娘的手里。

　　 甜腻腻的香味扑进了鼻子，是蜂蜜的香甜混着花瓣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这茶还是你自己配的，咱家的妞妞就是蕙质兰心。”

　　 “娘，不带这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啊！”孙贞娴笑笑，自家的爹娘最护短。在外面看着挺知理的，其实回了家，只觉得自家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没啊，咱家的贞娴就是最好的，若不是真想再留你两年。”柳月娘叹气，虽说谢夫人是欢喜孙贞娴的，只是，女儿跟儿媳妇儿多多少少定是不一样的，至少那份母女的亲近，是谁都比不了的。

　　 “以后嫁了人，跟在家的时候可不一样了。不管你婆婆是不是要你立规矩，你自己先把规矩立起来，莫教人挑了错去，以后的日子才不好过。咱们自己先谨守本分了，定不会有人挑你的错。首先啊，早上的时候，晨昏定省是一定的，吃饭的时候大户人家并不都是跟咱家一样的，大户人家都是要把媳妇儿伺候了吃饭的，等长辈爷们吃完了，才有媳妇儿吃饭的功夫。不过，也还好，你不过是在家待个个把月，就要跟着子珏去了云上，那时候怎么的都是你自己说了算了，没人要你受规矩了”

　　 虽然这些早有教礼数的嬷嬷说过了，柳月娘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跟不舍。

　　 “娘，我知道的！”孙贞娴握住了柳月娘的手，抱住了柳月娘，靠着月娘的肩膀，腻在柳月娘的身边。“娘，您都好久没抱过我了。”

　　 柳月娘的眼眶发热，抱住了孙贞娴，母女俩抱着哭了好一阵才止了哭声。

　　 “这个啊，是爹娘给你的私房钱，不在嫁妆单子上的。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子珏现在对你好，以后还说不对会怎么样。这个里面是一些银票，还有地契，这都是你以后的倚仗。就算是，就算是子珏以后对你不好了，这些也足够你衣食无忧。你要记住了啊，到时候啊，捧着这个盒子上花轿，什么时候都不能脱手，听到了没？”

　　 “娘，这些我不要了”

　　 “放心的收着吧，除了我跟你爹，谁都不知道。要是你不放心，可以给红菱收着，红菱是个好的，见的也比你多，比你身边丫头都沉稳，以后有了什么事儿，你就跟她商量。”柳月娘身边最懂事的丫头就是红菱，把红菱给了孙贞娴，柳月娘心下也放心了不少。

　　 “嗯――”

　　 “明日我就不定有空过来了，你自己好好的。到时候我肯定会来看看你，听话，娘的乖女儿！”柳月娘抱着孙贞娴又哭了一回才回去，“早点睡觉吧，明天的事儿还多着呢！”

　　 柳月娘回了院子，孙朗也没有睡觉，正在书房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只是时时出错，恐怕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算账。柳月娘倒了杯茶给孙朗，按住了他的手，“今天没心情，就不要算账了，早早的歇着吧。”

　　 “妞妞怎么样？”

　　 “还好，早早的睡下了。”

　　 “那就好！”孙朗长出一口气，吹了书房的灯，跟着柳月娘回了正房。热水早就烧好了，这个天，坐着就是一身的汗。洗了澡出来，柳月娘正坐在榻上扇扇子。

　　 “那，给她了？”

　　 “嗯――明明还是个泥地里打滚的孩子呢，这么快就长大了，这个时候都要出嫁了，成人了。”柳月娘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子，赶着屋里的蚊虫，榻前的窗户都开着，飞蛾扑火。

　　 “孩子总归会长大的，我们都快要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妞妞小的时候可是傻乎乎的，偏偏嘴甜的很，跟四牛媳妇儿关系好的很，天天的四娘娘四娘娘的。不知道了骗了柱子跟墩子多少东西。”孙朗穿着中衣，坐在床上，铺了凉席，倒是凉丝丝的。

　　 柳月娘看着也脱了外衫，坐进了帐子里。“你找个被子盖着，席子凉，小心身子。”孙朗总担心柳月娘的身体，其实柳月娘觉得自己的身子骨挺好的，偏偏孙朗紧张。

　　 “你看看大姐现在的身子，以前大姐也是硬朗的人，年纪大了，生活上多注意些，总是没错的。我还想跟你一起抱了重孙呢，可要保重了自己的身子儿女成家了，慢慢的也就抱了孙子，等孙子成家了，重孙也就不远了”

　　 到了六月初八的早上，柳月娘找了白氏照管着外面的席面，迎来送往的，自己先紧着时间到孙贞娴的院子里看看，养了十五年的姑娘，今天就要嫁人了，柳月娘昨晚上就一晚上没睡觉，躲在孙朗的怀里哭了几回，眼底的青黑是怎么都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