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是个勤劳朴实的,老实巴交的。跟着这样的男人,过不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可能每天要操持一日三餐,可能每天要时时惦记着伺候家里的老老小小。但是总归是踏实的,偶尔甜言蜜语,偶尔沉默寡言。
其实,沉默寡言才是他的常态。
偶尔的甜言蜜语绝对是个意外,是个意外啊!
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幸福的――作为一个傻子,有一个会挣钱又会疼自己的老公,有一个心疼自己的婆婆,还有可爱的儿子,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儿啊。
就是李家村一般的妇人都不会有我这么幸福的,每天有做不完的活计,每天要面对公公婆婆的刁难,每天还要饱受生计的困扰,还要担心男人会打自己。不少人都说我是傻人有傻福,我只能一笑了之。
其实这种幸福指数貌似是挺高的,但是好像,这个对于我并不适用,或者是我水土不服的缘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因为我渐渐的会因为他帮着春花母女而心上不舒服,或者他看了哪家的漂亮媳妇儿,我就会难过许久,心里酸酸的,但是无力挣扎。
但是,这并不能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们依然快乐的生活着。我们有着自己要操持的家事,有了二狗,或者以后还会有三狗、四狗婆婆渐渐的老了,我接过了她手里的农活,以前每天照十遍八遍的镜子的我,再这里,可能一年都很难摸一回镜子。
我背着尚未一周岁的二狗正在地里锄花生的时候,大狗冲到了田埂上,脸上糊的都是泥巴,但是我依然看到了红红的五指印,深深的印在大狗肥嘟嘟的脸上。大狗眼泪汪汪,在泥泞的脸上冲开了两条沟壑。
“咋啦?”我忙着给大狗擦了脸上的泪水,只让脸上的泥水混在了一起,打了旁边水桶里的水给他洗了把脸。
“爹打我!”大狗控诉着他爹的罪行。李家村的人都坚信孩子不打不成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大狗难免被他爹狠揍一顿,我已经习惯了,静静的听他一抽一抽的哭泣。
“我爹,我爹抱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回家呜呜呜,还拿了娘平日都舍不得穿的衣裳呜呜呜就是那件粉红的,绣着花的衣裳我想抢回来的我娘的东西别人都不能动还睡了娘的床”
我摸着大狗的脑袋,大狗已经依稀懂事了,他知道村里人的谈论,他娘是个傻子,所以他总是要尽自己所能,保护自己的娘。
他娘的东西,别人都不能动。我也知道,他为了证明自己娘不是傻子,不知道揍过多少孩子,又不知道被多少孩子揍过。原来最懂我的,是我的儿子。就算是相处了这么多年,婆婆跟大雷都不相信我是个正常的人。这是我的儿子,我心里隐隐的自豪。
但是,心里也有些钝钝的痛,好像有什么我一直回避的东西,突然就撕开了,摆在了我的面前。
“不过是一件衣裳,我们不要了,好不好?陪娘摘花生吧,你坐在那边的小板凳上,帮娘看着二狗,好不好?”我哄着大狗,地里的花生早熟了,总归趁着这几天天气好,都要锄完的。
“娘,我不喜欢那个人,你回去把她赶走好不好?好不好?”大狗两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拿了小锄头,一下一下的锄着地,“大狗想不想吃煮花生?要是我们今天把花生锄完了,娘给你煮花生吃,好不好?”
大狗点点头,“那我们回家的时候,把那个人赶走,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但是大狗已经看着二狗去了,安安静静的坐在田埂上。偶尔拔了地里的甜草,洗干净了草根舔一舔。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我还在锄花生。大狗已经问了我无数回,渐渐的有了些不耐烦的神色。晚归的村民也渐渐的家去了,村子里的也渐渐的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娘――天黑了!”大狗搬着小板凳,吃力的背着二狗,站在了我的身后。
起身,果真,天已经黑了,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偶尔的蝉鸣,还有蛙叫。
“娘――我们回家吧,奶奶该要担心我们了!”大狗有些吃力的拱着腰,黝黑的眸子在黑夜的星光下更加的天真。毕竟年纪还小,二狗的分量压在背上,是重了些。
我抱了二狗,绑在了背后,才把地里的花生都搬到了小板车上,大狗已经懂事的拿了小板凳跟小锄头跟在后头。满满一板车的花生,我慢慢的往家推去。
进了院子,屋子里的鸡已经回了鸡窝。厨房里,婆婆正忙活着晚饭,看了一眼屋子,果真,我的屋子里点着油灯,昏暗的油灯,隔着窗纸依稀看到人影。
“小翠回来啦?”
“嗯!”我回了婆婆一声,抄了一篮子的花生,去了井边冲洗干净。大狗看到我拎着花生进了厨房,才欢呼雀跃。
“奶奶,娘说,今天给我煮花生吃!我今天很乖,帮着带弟弟了。”大狗绕着婆婆走,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真是个喜欢邀功的孩子,但是,婆婆向来疼孩子,不用说,已经偷偷抓了一把兰花豆给大狗了。
大狗坐在门槛上嘎嘣嘎嘣的吃豆子,我帮着婆婆烧火。
“家里来了人。”
“嗯――”来的还是个女人。
“她可能要住在你跟大雷的屋子里。你晚上带着大狗二狗跟我讲究一晚上。”
什么?要鸠占鹊巢?还要睡我男人?
太明目张胆了!简直欺人太甚!
“哦――”我拉长了声音,狠狠的多塞了两把柴火。
“火大了,火大了!你这孩子,怎么烧火都不好好烧了!”婆婆絮叨着,连忙蹲□子,把柴火往外拉了一些。
但是也没生气,转身就去了灶上,我知道的,她只当是我的傻病犯了。
桌上的菜十分的丰盛,那位鸠占鹊巢的女人也出现了。就算是昏黄的灯光下,我都看出这个女人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长得也是不错的。吃饭的时候,一贯冷清的大雷十分的殷勤的帮着她夹菜。
我咬着筷子,有些味如嚼蜡、食不下咽的感觉。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饭也不好好吃了,让你少吃点花生,撑着了吧。饭别吃了,拨给我吧,吃些鸡肉,你最爱的鸡肉。”婆婆依旧无微不至的关心我,把我的碗端了过去,拨了饭,又给我夹了些鸡肉。
大狗两眼巴巴的左右看看,也给我颤颤巍巍的夹了一筷子菜,“娘――我给你夹菜!”
然后低着脑袋扒饭去了,今天的菜好,大狗吃的也多。
我扯着嘴角,咧了咧嘴,抢在大雷把另一只鸡腿给那个女人之前,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给了大狗――凭什么啊,以前吃鸡肉的时候都是我一只鸡腿,大狗一只鸡腿的。我的鸡腿给了那女的就算了,还把我大狗的也给那女的。
大雷的筷子悬在半空,有些尴尬,然后夹了一块鸡胸脯肉给那女子。
那女子皱了皱眉秀气的眉头,“你知道我不吃的!”随即就扔在了地上,等在一边的大黄连忙就吞到肚子里去了。
婆婆的脸色很不好,家里就算是杀鸡,婆婆都是舍不得吃鸡肉的,这么一大块的鸡胸脯肉就扔给了大黄,自然心上是不好受的。
我闷着脸,勾了勾嘴角,心情愉快。
吃过饭,我帮着洗刷碗筷,那厢女子已经进了屋子。婆婆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跟大雷说了许久,我听不见也不想听他们说什么。只洗刷了碗筷,就等着大雷给我送衣服来,还有二狗大狗的衣裳被褥。
大雷把二狗的摇篮搬来了婆婆的屋子,还有我们娘儿三的衣裳,我晃着腿,没心没肺的跟大狗抢着吃花生。
我躺在床上,许久都没睡的着。等到半夜的时候,大雷敲了婆婆的门,搬了一床被褥出去,我眯着眼睛看着,然后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的时候,可能是花生已经锄好了,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婆婆自来惯着,自然是不会催我起床。再说了,我是个有原则的“傻子”,有活儿干的时候,我也不会偷懒。
我伸了伸懒腰,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找了婆婆的梳子梳了梳头发。出了屋子,大狗在蹲在地上逗着大黄,二狗乖乖的待在一边的,偶尔咯咯的笑个不停,挥着小手。婆婆正在淘洗昨日的锄回来的花生。
“灶上给你留了两个馍馍,还有一碗昨晚上的鸡汤,吃了吧!”
午饭通常在晌午过后,早饭不能不吃,我到厨房三两口吃了我的早饭,还留了半碗鸡汤跟半个馍馍给大狗吃了。刷了碗筷,我看了看那间屋子,闭着门窗,静悄悄的。
“大雷带她出去看病了,得过了晌午才回来。”婆婆如是说
我哦了一声,帮着婆婆干活。大狗倒是哼哼唧唧的,“奶奶,昨日爹打我了!”这小子记仇,更何况,脸上的巴掌印子还没消掉,那一巴掌确实用了大力气。
“你又不听话了?”大狗被打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没有,那女人穿了我娘的衣裳!”大狗哼哼。
傻小子,她还睡了你娘的男人啊!我心里在滴血啊,我虽然前世不济,好歹也爱憎分明,这种两女共侍一夫的事儿,我怎么接受得了啊!
婆婆抬头看了一眼大狗,“早上的虫子是你扔到她身上的吧?你没事儿别惹她,好好的听话。”
“不喜欢她!”
“没让你喜欢她。被你爹知道了,你又要挨巴掌了,可别惹事儿了。”婆婆叮嘱大狗。
但是大狗明显没放在心上,“我爹不会知道的,那女的真胆小,一个青虫,就吓得鬼叫鬼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