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母女住的院子偏了一些,清静归清静,十月的天气,厨房的饭菜拎过来,早就已经凉了。也难怪春花娘有些不舒服了,柳月娘叹气,倒是自己的疏忽了。
进了院子,门口没人,柳月娘跟妞妞站在廊下,避一避风。红菱去正房叫了门,“来啦,来啦!”小翠儿从门帘里探出个脑袋,“呀,红菱姐姐,您怎么来了。”
“不是我来了,是太太来了,快去跟你们姑娘太太说一声。”红菱点了点小翠儿的额头,这个小妮子今天算是在太太姑娘面前露了脸了。
小翠儿伸出脑袋,看了一眼红菱身后的柳月娘跟妞妞,赶紧行礼,然后缩回帘子里就往里走,“亲家太太,春花姑娘,太太跟贞姑娘来了!”随即又出来打了帘子,“太太,贞姑娘,赶紧进来吧,外面凉。”
柳月娘牵了妞妞的手进去,淡淡的檀香味儿,春花娘快四十了,又是守寡多年,早就清心寡欲了。如今除了春花的亲事,是什么都不惦记了,只一心向佛。专门辟了后面的一间抱厦做了佛堂,早晚礼佛。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外面正起风呢!”春花娘跟春花迎出来,春花娘挽了柳月娘的手,往屋里的榻上坐了。春花跟妞妞在桌边找了凳子坐了。
柳月娘摸着春花娘的手,冰凉冰凉的,几日不见,倒是清减了些,脸色也有些蜡黄。“几日没见,怎么嫂子的气色不好?要不是小翠儿说你身上怕是不好,我还不知道呢,这倒是多亏了这孩子是个实心的。嫂子的手冰凉的,听说阿朗托人做了几个手炉,到时候让人给嫂子送两个过来,念佛的时候捧在手上也暖和些。”
“哪里要这样的东西,要我说,屋子里的炭都是不要的。天冷就多穿点衣服就是了,白白的浪费了这许多的炭。”春花娘摇头,本来住在孙家就是麻烦人家了,怎么还能总是要这要那的。
“嫂子见外了,春花如今是我的干闺女,那我就是当亲闺女疼的,咱们妯娌就不用这么见外了。”
小翠儿忙活着沏茶。屋里的小炉子上一直烧着水,这个时候正好烧开了。妞妞身边的翠云跟着过去帮忙,帮忙沏了茶端上来。圆桌上还搁着厨房送过来的点心跟银耳汤,哪里还有一丝热气了。
稍坐了片刻,大夫也请回来了,一身湖绿色斗篷的女大夫被引进来,去了那湖绿色斗篷,之间那大夫个子不小,削肩,穿着粉色的衣裙,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儿。头上无一钗环,梳了两个大辫子甩在肩上,眼睛亮亮的。眉毛有些粗,也没有修剃,倒是平添了几分英气。抓着药箱的两只玉手,跟青葱似的,指甲修的圆滑。
柳月娘不觉得失神,怎么跟哪里见过似的。
“这是哪家的医馆请来的,怎么是个漂亮的姐姐。”妞妞打量着那女大夫,不觉得点点头。大周朝的女大夫多是成亲了的妇人,这样出入庭院也方便些,有些女人的**毛病也不用避讳。这样的年轻貌美的姑娘倒是少见,而且看着年纪比起妞妞来也大不了几岁。
“回小姐话,是城东回春堂的!”那女大夫不卑不亢,学着男人的礼数,拱了拱手,并不扭捏作态。
“哦――”柳月娘恍然,怎么说有点熟悉呢,可不就像是回春堂的小李大夫么!“回春堂的小李大夫?”
“那是我爹。听说叫了女大夫来的,我爹跟我爷爷都不方便过来,我就过来看看。太太可是看我年纪小,不放心?如果能看我定会好好的瞧瞧的,如果看不好,可以叫了别的女大夫来瞧。我也定不会逞能的!”
“难怪!我说怎么长的如此像。”柳月娘点点头,这就难怪了,父女是有长得像的。“给我们亲家太太瞧瞧吧!身上恹恹的,不想吃饭。”
那姓李的女大夫,摆了要想,拿了脉枕出来,给春花娘看病,看那手势,那眼神,绝对是个看老了的大夫啊。真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
“没什么大事儿,以后少吃些凉的。饭菜什么的都要顿顿吃些热的。这是伤了脾胃了,开了方子,暖暖胃就好了。”小李大夫看看确实没什么大事儿,就坐在那开了方子,让丫头出去抓药。
“小小年纪就出来当女大夫了?”春花娘也看着稀奇,这姑娘倒是年轻,这么小的年纪就出诊了,定是有过人的本事。不然回春堂也不放心让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一人过来了。“多大年纪了?”
“虚岁十三了,我个子高,人家都以为我十四五了。”那女大夫吐了吐舌头,倒是个调皮的。“也不算早吧,听说我爹九岁就能给人开方子了。我今年才开始出诊呢,都是祖传的医术,回春堂是我爷爷开的,我爷爷,我爹跟我三个人坐诊。”
妞妞看着一脸的艳羡,这个小姐姐确实厉害。
“叫什么啊?总不能你爷爷叫李大夫,你爹叫小李大夫,你叫小小李大夫吧?”柳月娘失笑,这个大夫倒是有意思。
“我叫李青果儿,可以叫我青果儿或者果儿,都是行的。”
“噗――”妞妞一口茶呛到了,青果儿,倒是跟自己的青枣挺相配的。
“妹妹笑什么?”李青果儿看着妞妞笑。
“没事儿,就是想起来我的青枣了,是我小时候养的一头小黄牛,如今倒是长大了,但是也不在身边了。”
李青果儿苦了一张脸,“我就说这个名儿不好吧,我爷爷非得觉得这个名字好。唉!”李青果儿摇头晃脑的叹了好一会子气。
说笑了一阵,李青果儿赶着回去,柳月娘给封了银子,又找人帮着拎了药箱出去。那药箱看上去不小,难为李青果儿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拎着药箱跑了这许多路。
柳月娘跟妞妞陪着春花母女说了一下午的话,好在这边院子僻静,也没人把今天下午主院的事情说出来。柳月娘松了口气,原本春花母女就是寄人篱下,有些敏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们的心里怕是不好受。
李青果儿裹着湖绿色的斗篷,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个眼睛出来,不用自己背着药箱倒也轻快。这个孙府的事情自己也听说过,爷爷说这家的大爷孙怀仁是极有出息的,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就考中了举人。青果儿是不屑一顾的,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了这许多的八股文章,定是跟上京的那些呆呆傻傻的书生似的。
孙府不大,到了二门就是前院了,已经是下半晌的功夫,今天的北风也大,李青果儿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跺了跺脚。十月的天,早就已经入冬了,要是北方这个时候都快要开始飘雪了。
历阳靠南边,一年到头下雪的次数都数的过来,但是历阳并不是不冷,或者比北边还带着一股阴丝丝儿的凉,感觉从骨子里透进去。李青果儿跟着爷爷来历阳这几年,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天气,夏天的时候热得不行,又潮又热的;到了冬天又是湿冷湿冷的。总之一个字――潮!
“大爷回来啦?”后面跟着婆子行礼,李青果儿抬眼,就看到一个天青色锦袍的少年进来,看上去比自己还矮了一些,但是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倒是跟自己想象中的呆傻样儿有些不同,李青果儿见着了就笑出了声。
怀仁从外面的铺子上回来,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个湖蓝色的斗篷裹着的某物滚过来,还嗤笑一声,“这位是?”
看到怀仁转头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自己,李青果儿才觉得有些不妥当。自己怎么就真的笑出声了呢?
“回大爷的话,这是回春堂的李青果儿姑娘,来给家里的亲家太太看看身子。”婆子回答,孙怀仁又扫了一眼裹着湖绿色斗篷的某物,居然是个女大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忽闪忽闪的眼睛来,这个时候正滴溜溜的转。
“多谢小李大夫了!”孙怀仁颇有深意的看了李青果儿一眼,然后拱手作揖。李青果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实在是行动不便,只能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知道了。
孙怀仁看着李青果儿的眼睛倒是失笑,明明是个调皮的小丫头(喂,其实你自己也只是个小正太好不好,装什么大人啊)。目送着李青果儿跟着婆子出了门去,孙怀仁才往二门去。
春花娘身上不好,自己作为晚辈怎么都应该去看看的。再说了,现在春花娘可是住在家里,于情于理,自己都要去看一看。
再者说了,自己还要去找春花姐姐有些事情要说,上次来家做客的一个师兄,对春花姐姐颇有几分意动。那人家不是特别的好,也不过是薄有田产,但是为人老实,倒也能配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