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一个时辰,东方逸终于握住梵音尺,然当他赶回到刘芒的所在地时,刘芒此刻已经气绝身亡,去而复返的玉虚七子,悲戚的站在刘芒周围。
值此情况,东方逸双手颤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他不是没想过刘芒会死,但事到眼前,他还是无法接受,亦如当初楚雪卿选择在他们兄弟眼前自尽一样。
木然的走到八人身前,东方逸温柔道“他走了?”
“嗯!”柳然柔声点头道。
东方逸缓缓跪下,冲七人中间的刘芒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随后也没搭理玉虚七子,转身向冢外走去。玉虚七子见状,也未多说,众人将刘芒送入生枯后,纷纷从洞顶离开,开始准备三日后的封冢大典。
所谓封冢大典,是每任玉虚派掌门仙逝时,下任掌门与新任六峰峰主替老掌门举行的下葬典礼,而原六峰主可以选择入枯冢修炼又或者担任长老出门远游。但自玉虚派与朝廷签订那条协议后,基本上原峰主都选择了顶着长老的名头与漠北蛮子作战,直至身死道消。
离开枯冢后,东方逸并没有走远,因为他碰到了一个熟到不能在熟悉的人。宫门前那个半死不活的老乞丐。
瞧着老乞丐坐在那盯着自己,东方逸收起哀伤的心神,走到老乞丐身边,咧嘴傻笑道“呦,原来是乞丐爷爷,我还以为他给我请来了哪路神仙。竟敢扬言保我五年安然无恙。”
老乞丐目光灼灼的望向那把焚音尺,摇头用嘶哑的声音道“不必出言试探,既然我承应了那小子的交易,你的安全不是问题。”
这是东方逸头一次听老乞丐听老乞丐讲话,听到那种好似从九幽地狱里传出的声音,还有那炽热的眼神,东方逸低头瞧了瞧手中的梵音尺,蹙眉认真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乞丐并没有搭理东方逸的问题,嘴角上扬道“这把尺子很好,不错!那小子没有骗我!”
见老乞丐不愿多说,东方逸识趣的没有追问下去。虽然他不知道刘芒到底有多强,但从刘芒跟他说的话中,东方逸能感觉出刘芒的强大。而这个老乞丐能在守卫森严的宫墙外一住十几年,且刘芒还对他的能力打包票,就足以说明这人的背景不一般。
老乞丐起身道“你现在体内的气息不稳,需要静养半月,等半个月后我们下山。”
东方逸好奇道“下山去哪?”
其实对于身体内的状况,东方逸十分清楚。刘芒最后虽然在他丹田内构建了阴阳无极盘,可是由于刘芒当时已经虚弱无比,导致阴阳无极盘一直在高速旋转,再加上刚刚收付焚音尺时耗费的真气,他现在经脉之内犹如烈火烹油,异常难受。
老乞丐指了指东方逸身后的枯冢,又指了指他手中的焚音尺,平淡道“焚音尺从枯冢出来,佛门必有察觉,你如若不想给玉虚派添麻烦,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去。而且我非常讨厌道士,万一我到时忍不住大开杀戒,岂不是坏了你我之间的交易!”
要不是刘芒嘱托他以师礼待之,单凭他讨厌道士这一条,他就有理由跟这老乞丐以死相博。随后东方逸将尺子束于腰间,深吸一口气道“守护我的安全是你的责任,不关我的事!而你反感道士,你先行下山等我即可,不用你在山上。”
谁知老乞丐摇头道“若是以往,你我哪怕相距百里我也可以瞬间赶到,但是现在三十步已是极限。”
见对方说话如此猖狂,东方逸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于是东方逸试探性问道“那我给你寻个无人打扰的地方住下可行?”
老乞丐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冲玉虚峰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东方逸带路。正在这时柳然落到两人面前,深深看了一眼老乞丐后,她对东方逸柔声道“玉虚峰西北方有个吊桥,过了吊桥就是他素日里休息的地方。悦儿现在已经睡下,殿下不妨去那边小住一晚。”
东方逸闻悉,微微颔首谢道“多谢门主指引。”
告别柳然后,东方逸与老乞丐一起走到吊桥处,望着桥对面寂静的小院。东方逸傻傻的笑着。回想起他们二人初识之时,他为了套刘芒的身份背景,从各种方面入手,其中就有对于院子的争辩。当时东方逸说要修建一个能自耕自种的小四合院,在东方博退位以后,将老七老八与他娘亲父皇一起接到哪里住,而刘芒则说,修建一个二层小楼,取个娇妻,再把妹妹接到一起住。
如今那所谓的二层小楼并没有出现,吊桥的另一侧反而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从这边还能见到四合院的门前有一块已经犁好的田地,只不过现在时节不对,上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见东方逸傻站在那里不动,老乞丐嘶哑道“心不静则心不宁,心不宁则气不顺!你心绪若是在这么下去,不用等到佛门来人,焚音尺便会舍你而去!”
面对老乞丐的提醒,东方逸背对着他,冷笑道?“你没七情六欲,我有!你不是人,我是!他承应你的事我会做到,麻烦你以后尽量闭嘴,我听不懂鬼语!”
闻言,老乞丐耸了耸肩,叨咕了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随即略过东方逸,踏上吊桥。而东方逸在老乞丐走后,回头望了一眼奉安方向,眼中浮现出些许挣扎。然在听到老乞丐的开门声后,东方逸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冲着奉安冷笑道“等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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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七宫十四殿,以玉虚宫最高,以青鸾殿最险。坐在玉灵峰青鸾殿的翘檐边上,东方逸反复翻看着刘芒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一份信,双目含泪。
今日是封冢大典,东方逸没有去,亦如当初他没有在离京之前到皇陵给楚雪卿上香一般,有些人有些事,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对于刘芒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舅舅,他是感激的,不过刘芒因他而死,他又心怀歉意。
同样没有去参加封冢大典的,还有玉灵峰峰主高文远,瞧着东方逸通红的双目,高文远也没管东方逸愿不愿意,一屁股坐到东方逸身边,然后向殿脊上一靠,翘着二郎腿笑道“当初他上山时,跟我一边大,只不过因为我比他早来,所以他只能叫我师兄。但却因为这个,这混账玩意,借着师父的宠爱,有事没事都要跟我比试一番,从撒尿到吃东西,只要是他能看上眼的,基本都要跟我比一比。”
话到这里,高文远笑声不断,但转瞬之间,他又气急道“可就在他及冠以后,忽然有一天这货宛如捡到了什么宝贝一般,跑过来趾高气扬的告诉我,他有个妹妹,不需要跟我争谁大谁小了!你说这混账气不气人?明知道我他娘的是孤儿,他居然拿妹妹来挤兑我。”
见东方逸还是没有反应,目光一直盯在信上。高文远深呼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掰过东方逸的脑袋,让其瞅着自己,沉声道“这个世上,没有谁该死,也没有谁不该死。当死则死,这才是应有的人生态度。我说这么多不是在劝你,而是想告诉你,你舅舅他选择救你而死,为你母亲出头,那是他这个当舅舅当哥哥的责任,他打不过那老怪物是他本事不济,怨不得你,也怨不得别人。如果你在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你舅舅的一切心血才是真的白费了。”
“那个人是我的老祖,他要收拾的人是我父亲!我该怎么做?”回过神的东方逸,望着高文远的眼睛,自嘲道。
“要不是你的身份让我不方便动手!他娘的,我绝对要把你揍成猪头!”被东方逸气笑的高文远,一把松开对方,没好气道。
随后高文远又躺会殿脊上,双手置于脑后,好似不想在看这脑残王爷似的。对着天空继续道“你舅舅找你父亲打架,那是在正常不过了。普通百姓家的兄弟,有时还为出嫁的姐妹出气呢,更何况你那个倒霉舅舅了!不过说句公道话,你那老爹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自己家里闹矛盾找什么祖宗啊?就算是皇帝,挨一顿揍又能咋滴?德武帝不也惧内么?”
听着高文远的抱怨,东方逸将目光眺向奉安方向,嘴里喃呢道“不知道啊!”
就这样,一大一小,当世跟刘芒最亲近的两个男子,都没有去参加刘芒的封冢大典。待沉闷的钟声想起,高文远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拍了拍屁股道“你呢,就在这继续忧伤吧!我就不陪着你小子了。不过我得替大师姐转告你一件事,藏顶雪山那边下来一个佛子,嵩州戒音寺那边来了一个罗汉,两人好像都冲着焚音尺来的。漠北那边,你二伯也派出了一队人马南下,看样子是打算接你去漠北大营。三方人马抵达玉虚山的日子应该差不多,你自己思量。”
“为什么?”东方逸莫名的问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你是想问玉虚派为什么那么关心你?还是想问别的?”高文远笑问道。
“玉虚派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仅是我舅舅的关系,在他死后,这种关系应该不复存在了!毕竟我的身份特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你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呵呵!”轻笑一声,高文远指着头顶飘过的云彩,意味深长的反问道“那你知道这云彩为什么是在空中,在你我头顶,而不是在你我身边么?”
“不知道!”东方逸摇头道。
“这不就得了!世上哪有那么多说得通的道理,就比如你舅舅因为东方一族而死,可我玉虚派还要派弟子前往漠北支援。就比如你小子明明是个蠢蛋,却让不少人对你忧心!要我说啊,这个世界最操蛋的不是人心,而是道理两个字。因为这狗屁玩意,你是怎么讲怎么有理,怎么想怎么没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高文远的身影也消失在东方逸的目光之中。听完高文远一番不是道理的道理,东方逸盯着信的结尾,脸色古怪,但却柔声道“也许你的人生态度,才是这世间最真实的道理。”
叨咕完这句,东方逸一跃到青鸾殿的最高处,扯开嗓子仰天喊道“柳然你听着,我刘芒从上山那天就喜欢你了,不过都是高文远这货从中作梗不让我说的!”
喊完这句话后,东方逸一跃而下,紧忙跑路。以至于高文远闻声提剑返回之际,只见到一个黑点消失在云雾之中。顿时气的高文远火冒三丈。
不稍片刻,当高文远也想回头跑路之时,迎面正对上,柳然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吓得高文远直接扔掉手中长剑,一手护住脑袋,一手护住裆部,蜷缩在青鸾殿的殿脊之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东方逸,在逃出玉灵峰后,将那封信扔向空中,飘向远方。此刻若是有人御剑飞天,定会依稀见到那封信的结尾留有这么一句话。
“好外甥,你舅舅我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人,记得帮我跟她告白一次,好让她知道我喜欢她。不过既然我已经走了,那也不用让她太伤神,就说高文远从中作梗,不让我说就行。你把这个锅甩给高文远那个愣货,绝对万无一失。你帅气无敌的舅舅留.......”
望着那封消失在视野中的信,东方逸轻松道“舅。你放心,我会查清真相,也不会迷失本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