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蒸人的天,一场急雨后,阳光破开云层,残光依旧浓艳,蝉鸣乍起,热意再度席卷而来。
唐菀伏案在一个工作台上,捏着花钿,正小心翼翼完成最后的点翠工作,直至一通电话打破沉闷,她余光瞥了眼来电显示,急忙接起:
“喂,曹老师”
“你们家慕棠和人打架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好,我马上过去。”唐菀急忙放下手头的事,匆匆赶去幼儿园,这陈挚一看她这模样,就猜到,肯定是他们家那个小魔王惹事了。
江家的小魔王以前是江江,不过四五年过去,他马上都要小学毕业了,自然不会和以前一样,整天爬树捣蛋,反而是江小歪,从他能跑能跳开始,就没消停过。
若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还有霍家那个小祖宗,两个人整天和连体婴一样,形影不离,年纪相仿,上个幼儿园都安排在同一家。
据说当初送两人去幼儿园的时候,双方家里都很担心,生怕孩子不适应吵闹着要回家。
每年幼儿园开学,门口总是会上演“生离死别”,不少孩子哭得很惨烈。
江小歪第一次去幼儿园,是江锦上送他去的,到了门口,有个孩子正抱着母亲,不愿待在幼儿园。
又哭又闹,堪比大型抢孩子现场。
江小歪都看傻了,他从小就知道,哭闹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尤其是在他爸面前。
小时候什么也不懂,想要什么得不到,就会撒泼打诨,挤两滴眼泪,这一招有段时间屡试不爽,结果有一次翻了车,被他爸发现在假哭。
江锦上把他提溜到了书房,自己低头办公,只跟他说了句:
“不是爱哭吗?开始你的哭戏,可以自由发挥。”
江小歪当时就傻了,吸溜着鼻子。
“不是你哭闹,我们就必须什么都满足你,你想要东西也可以,那你得表现得好一点,比如帮太奶奶浇浇花,去帮妈妈捏捏腿,不是靠几滴眼泪的。”
江小歪大概听懂了意思,就是说,想要什么,都是要付出的,没有不劳而获。
翌日一早,他就起了个大早,趁着老太太还没起床,学着她的模样,给花浇水修剪
老太太起床,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里面还有几盆非常金贵的花,浇水都是有讲究的。
可是她又不能打击小曾孙的热情,还笑着夸他懂事,老太太特意给他买了几盆小植物,让他自己照顾将养着,培养他的责任心
毫不意外的,这些花都没活过半个月。
养花的本事,十足遗传了唐菀。
而此时幼儿园有老师已经迎了出来,“是新来的小朋友吧,叫什么名字啊?”
“江慕棠。”江小歪本人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他的父母本身已经挺恩爱了,为什么还要拿他的名字秀恩爱。
最主要的是
这个名字比划太多了!太难写!
取个什么一一、二二的名字不好吗?
“江慕棠小朋友啊,欢迎你来啊。”老师虽然应付了很多小朋友,还是很有耐心。
江锦上与老师聊了几句,无非就是辛苦她要帮忙照顾孩子,他正打算叮嘱自己儿子,让他别哭,放学就来接他之类的,结果小家伙牵着老师的手,冲他挥了挥手,只说了句:
“爸爸再见,我走了。”
江锦上抿了抿嘴,刚准备挥手和他道别,人家头一扭,已经不搭理他了,就这么走了?
这么酷的?
江小歪上了幼儿园,没哭没闹。
用他的话来说,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还会发小零食吃,还有东西玩,为什么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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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自从上了幼儿园,他就跟霍家那个小意外,形影不离,以前去他们家玩,因为比较远,需要人接送,不可能天天见面,现在好了,两人就差睡觉都黏糊在一块儿了。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双胞胎。
果不其然,当唐菀赶到幼儿园的时候,被提溜在老师办公室的,不仅有他儿子,还有她
弟弟!
“曹老师,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唐菀敲了敲门,略显尴尬得走进去。
“妈妈。”江小歪垂着头,双手不停抠着裤缝。
而霍家那个小意外则盯着张肖似霍钦岐的脸,喊了声,“姐。”
“老师,他们又干嘛了?”唐菀头疼得紧。
自从他俩上幼儿园,她都成了这里的常客,三不五时就会出状况。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就是有个女生在荡秋千,有个小男生故意过去推她,害得她摔了下来,江慕棠小朋友也是见义勇为,就让男生道歉,结果两人就打了起来,然后霍听澜也加入了。”
老师解释着:“然后”
“把男生揍哭了,鼻子还打出血了。”
唐菀嘴角狠狠抽了下,看了眼两个小家伙。
这两人最长待的地方就是霍家,虽然霍钦岐常年不在家,可是霍峥在啊,对这个孙子,他可是给予了厚望,每天带着他跑步锻炼。
据说某次过年沈疏词带着孩子去基地探望霍钦岐,小意外给他的礼物,就是当着他的面,给他表演了一套军体拳。
据说还登上了他们基地的春节联欢晚会。
都说什么“虎父无犬子”,可霍钦岐当时的表情,听说相当精彩。
所以江小歪整天跟他混在一起,自然也学了点东西,虽说都是些花拳绣腿的假把式,对付同龄人肯定绰绰有余。
这孩子落在他俩手里,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唐菀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时,接到了沈疏词的电话,她正在公司上班,当时在忙,没接到电话。
“你别急,孩子我都接到了,晚上去你们家吃饭。”
“好。”沈疏词也点头应着,“那我做饭。”
挂了电话后,江小歪就撅着嘴问,“今晚姨姥姥做饭?”
“怎么?你还不想吃啊。”唐菀笑道。
“也不是”
江小歪经常去霍家,沈疏词的厨艺,自然是领教过的,说实在的,他这位姨姥姥,只有一道红烧鱼做得不错,其他的菜,真的一言难尽
“你们在学校,能不能乖一点,就算是见义勇为,也要注意分寸。”唐菀对着两个小家伙是真的头疼。
“我都没想下手,是他先推我的,还说我像女孩子!”江小歪冷哼着。
江小歪似乎遗传了江锦上的冷白皮,面部轮廓像他,可是五官却像极了唐菀,格外秀气漂亮。
“那澜澜你呢?你怎么也动手了?”唐菀询问。
小意外表情很酷:“我不能看着他被欺负,妈妈说了,我是舅舅,虽然比他小一点,在幼儿园,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
唐菀:“”
你俩倒是挺会互相照顾的,每次互帮互助,几乎都是惹是生非。
唐菀又给江锦上打了电话,告诉他晚上去霍家吃饭,江小歪这才吞了吞口水紧张得问道:“妈妈,你把我打架的事,告诉爸爸了吗?”
“还没有。”
“那就好。”
“你放心,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
江小歪挺怕江锦上的,因为他爸属于油盐不进那类,撒娇没用,耍浑更不可能,他能把你把你踹出去。
车子开到霍家,沈疏词已经在家做饭了,两个孩子进屋叫了人,就撒欢一样的跑进了后院。
“马上要吃饭了”沈疏词无奈。
“我们就玩一会儿。”小意外拉着江小歪就玩后院跑。
“我们去盯着。”霍家人笑着跟着两个孩子进了后院。
话说在霍家的后院,也发生了不少事。
这两个人,在后院,曾经想把马尾巴的毛,差点被马尥蹶子给踹了,爬树摔过,被狗追过
总之,没干过什么好事!
不盯紧了,保不齐又会出什么乱子。
“我洗个手就来帮你。”唐菀瞧见沈疏词正在厨房忙活。
“没事,你歇会儿吧,跟我讲讲幼儿园又出什么事了。”
唐菀就把事情简单说了句,“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惹事,只是后面下手有点没轻没重。”
唐菀说着,还打量着霍家,“只有你和澜澜在家,总感觉屋子空荡荡的,女儿离开几天,有没有想她?”
霍钦岐和沈疏词二胎,得了个小姑娘,整个霍家都把她放在掌心捧着。
最近霍峥和梁韵夫妻俩去外地参加军演,他们就是特邀嘉宾,坐观赏区的,小姑娘说想看大飞机,就带她一起去了。
沈疏词只是一笑,“每天晚上都视频,过几天就回来了。”
“我前几天听外公说,小姨父要回京了?确定了吗?”唐菀询问。
这些年,霍钦岐一直在外地,很少回京,最长的一次,居然长达一年,说是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一直说他要调任回京,传闻不少,却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
“确定了,下周回来。”沈疏词笑着,这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回来就好,你的压力也小一点,等他回来,咱们约个时间,大家一起聚聚。”
沈疏词点头应着,她原本也以为,霍钦岐回京可以减轻她的负担,可这世上的事,哪儿能那么顺心如意。
吃饭的时候,唐菀还特意问了小意外:
“你爸爸要回来了?开心吗?”
小意外认真思考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和霍钦岐的父子之情,是真的寡淡
一个不爱说话,不善表达,又常年不在京城的父亲,你若说有什么深厚感情,大抵也不现实。
他只知道,自己父亲是谁,霍钦岐本就不爱表达自己的情感,小意外就更没感受过什么父子温情。
小孩子都是跟谁在一起时间长,越容易对其产生信任,可能在他心里,亲爹还不如那个红毛叔叔霍然来的重要。
“妈妈,我今天想住在姨姥姥家,明天是周末。”江小歪无非就是想跟小意外多玩会儿。
而最关键的是,今天在幼儿园生事了,他要躲避来自亲爹的“毒打”。
江锦上挑眉看了他一眼,他存了什么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
“让孩子住这里吧,反正我们家也没什么人。”沈疏词直接应下了。
江小歪瞬时乐开了花,江锦上抿了抿嘴:
这小子真以为躲得过去吗?
简直天真。
江小歪心底也清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过他也无所谓,能躲一天是一天。
另一边,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缓缓驶过了京城高速入口的收费站,霓虹从窗口疾驰略过,在他冷峻的脸上拓下层层暗影。
这几年,京城变化不大,只是周围的人都发生了太多变化,一个个都成家立业,有儿有女,只是
他嘴角无奈勾了勾,只是这些孩子,怕是没几个认识他。
只怕他再在外面待几年,回家时,连儿子、女儿都不认识自己了。
“爷,真的不通知夫人吗?”
“不用。”
车子一路驶向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