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坚的声音如同一道炸雷,将徐庆芝猛然惊醒,他惊讶于自己怎会如此这般就轻信了一个陌生人。见苏婆婆伸手,下意识的向后一躲,“苏婆婆,我觉得去见那位大人一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细细回想起来,此事的确处处透着古怪,这苏婆婆为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背后,那位大人当真就如此好心,要带众人超脱重生?另外,按她的说法,刘道坚先前已经加入他们并制作了命简,又为何还会被镜鬼蛊惑前来试探自己?最重要的是,刚才听见刘道坚的声音,究竟是命鬼蛊惑,还是真的刘道坚在想办法传音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只听信这苏婆婆的一面之词,诸多疑点让徐庆芝心中疑窦丛生,下定决心不能现在就跟这老妇人离开。
见他躲闪开,苏婆婆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用浑浊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徐庆芝,“咳咳咳,怎么,还是信不过婆婆么,那刘道坚的下场难道你看不见么,你也想就这样被凭空抹去不成?”
尽管徐庆芝被这连珠炮般的提问弄得灰头土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自己也不好贸然以听到刘道坚声音这个理由为说辞,因而只能讪讪道,“昨夜太虚幻境之行让晚辈至今心有余悸,所以还请婆婆宽限两日,容晚辈思量一番。”
眼看徐庆芝态度突然如此坚决,苏婆婆一脸狐疑的看了看那面青铜镜,沉吟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也罢,既然世子决意如此,那老婆子我也不好勉强,老身这便先行离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那面镜子。
“世子殿下,别让他把镜子拿走,我就是被这疯婆子镇在这青铜镜里了。”眼看着苏婆婆快拿到那面镜子,刘道坚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徐庆芝耳中,声音极为惶恐。
听闻此言,来不及犹豫,徐庆芝伸手如电,抢先一步将青铜镜拿在手中,“婆婆,这面镜子乃是刘道坚遗物,您就不必拿走了吧。”
“果然是这镜子坏了我的好事!”见徐庆芝如此反应,苏婆婆佝偻着身子看不清表情,只听她阴恻恻的说,“老身不过是试探世子殿下,怎么这就露馅了。看来那杂碎果然没死透。”
图穷匕见,徐庆芝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这苏婆婆处处透着一股阴邪,绝非自己所能力敌,三十六计走为上,回去找徐汾阳出手才是正理,徐庆芝趁着苏婆婆话音未落,将镜子往怀里一揣,脚下发力,向门口冲去。
“现在想走?走得了么?”苏婆婆眼中凶光一闪,原本颤巍巍的衰老模样一扫而空,极为利落的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施术完毕后,她似是有些痛苦一般,发出凄厉的哀嚎,同时眼耳口鼻都涌出浓烈的黑烟,不过瞬息之间,整个屋子都被黑烟笼罩,浓烈的黑雾中隐隐传来鬼哭之声,而房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锁住,徐庆芝冲至门口,双手青筋暴起,炼气者体有千钧之力,可整个房门依然纹丝不动。
“这屋子已被我的炼魂幡彻底封死,外面的人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世子殿下,您就安心的跟老身去吧,我会好好利用你的魂魄,温养我的这杆法宝。”苏婆婆的声音从黑烟深处悠悠的传来,就好似索命的厉鬼般。
“老身这炼魂幡,就连你的父亲也只能退避三舍,更何况是你这个区区的炼气修士。”苏婆婆缓缓从黑烟中走出,双目中黑烟翻腾,脸上遍布黑褐色的斑点,整个人鬼气森森,枯槁的脸上透露出浓烈的死气,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杆镇魂鬼幡,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幡布,像是看着一件心爱之物一般,“老身这柄万魂幡已经祭炼了九百九十九个魂魄,正愁去哪里寻这最后一个魂魄,没想到,闻名天下的晋王世子居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鬼修!”徐庆芝惊呼出声,自己从征数载,还从未与此等鬼修交过手,自从中箭负伤后,修为更是一落千丈,甚至隐隐有掉回炼精的态势。但眼下情景既然逃无可逃,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徐庆芝凝神聚气,这苏婆婆一身功力尽仰仗这杆炼魂幡,而她本人的身体不过是一个年迈的老人罢了,只有想办法避开这魂幡万鬼阻挠,欺到她身前近身缠斗,方可觅得一线生机。
此时心存侥幸只有死路一条,唯有全力一搏方能觅得一线生机。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苏婆婆,周身上下电光涌动,护体罡气一瞬间覆盖全身,这便是晋王府家传绝技九天应元雷诀,此法据说传自于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修炼到极致时,可号令神雷玉府三十六雷公,可主天之灾福,持物之权衡,掌物掌人,司生司杀。只可惜晋王府中这门绝技并不完整,仅可修炼前三重,第一重境界为掌雷,可将天雷覆盖周身,并可驾驭雷法伤人,第二重为御雷,可主动引九天雷劫临世,第三重为化形,可召出普化天尊本相,一举一动,宛若天神。至于后面的残卷,据徐汾阳所言,因为此法之威足以惊撼九霄,所以上天降下雷火毁去了后半部分,凡人岂可窥视神明之力。
徐汾阳生于马上,征战一生,并不仰赖道法修为,对于这九天雷法仅仅是初窥门径,平生以一身炼神神通就已横推天下,群雄束手。而徐庆芝一直觉得要武道双修,以炼体之法淬炼己身,以至刚雷法扫荡群邪,武道双修才是正理,父子争论之下没少吃徐汾阳的皮鞭。徐庆芝从小精研雷法,如今已将第一重境界彻底练成,外人皆以为他是帝国少有的十余岁炼气的天才,却不知他真正强大的是这一身天雷妙法。
至刚至阳的天雷,正是这阴秽邪物的克星,徐庆芝两手掐寅,五指藏甲,掐出正统天雷手诀,同时口中喝道,“夫雷霆者,天地枢机。雷部诸司,九天雷公皆听我号令!九天雷法,启!”口诀念毕,双目中瞬间电光喷涌,猛然间迸发的雷火让整间屋子里的黑气都在一瞬间变淡。
“你怎么会使雷法!”苏婆婆没料到以炼神境界闻名于世的徐汾阳,竟然会生出这么一个苦修道法的儿子,在这耀目的雷光迸发出的一瞬间,她感觉到手中的魂幡都因为惊恐而颤抖。鬼物被雷法克制,尽管自己拥有堪比元婴的修为,可面对这犹如九天之上降下天罚的万道雷光,即使能胜,魂幡也必然会遭受重创,但性命相搏之时没有时间犹豫,她猛一咬牙,双手法诀变幻如风,口中念念有词,“睛锁乾坤,耳入无极,探照地府,无鬼不伏。”话音一落,魂幡无风而动,猎猎作响,数之不尽的冤魂从魂幡中冲出,无数张扭曲变形的脸发出可怖的嚎哭声,带着刺骨的阴风一齐冲向徐庆芝。
徐庆芝在鬼物中往来纵横,雷光闪烁间,鬼物皆非一合之敌,触之即化为飞灰,只要能突破这层层鬼物阻挠,近到身前,便可顷刻间取她性命。
可尽管雷法霸道无匹,这鬼物却杀之不尽,源源不断的鬼物从魂幡中冲出,漫天鬼物悍不畏死,如怒涛般不断拍击而来,一炷香的功夫自己也不知道斩杀了多少鬼物,但是却一步也未能向前,被牢牢的阻止在苏婆婆十步以外,相反,体内的真气已经隐隐有了枯竭的迹象,而苏婆婆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想必自己真气耗尽之时,她便会上前给自己致命一击。
徐庆芝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必败无疑,绝不能在这儿消耗战中纠缠,于是他双手法诀变换,周身雷光皆聚于掌中,抡圆了胳膊,凝集了全身真气的掌心雷脱手而出,若是能炸开一条口子,自己便可以趁机近身将这妖妇格杀。
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苏婆婆口中念念有词,屋内鬼物在她的控制下尽数冲向掌心雷,随着剧烈的轰鸣声,掌心雷的光泽越来越淡,虽然无数鬼物被炸成飞灰,但是终究还是没能炸出足够大的缺口。
徐庆芝双拳雷光涌动,趁着鬼物不及阻止之时向前猛冲,九步、八步、七步。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徐庆芝尽全身之力向前挥出一拳,电光如一条银色的巨蟒般涌向前方,这一击,赌上生死。
苏婆婆见电蟒喷涌而至,她双目圆睁,浑浊的眼中发出骇人的凶光,手中魂幡重重的锤在地上,周身黑气暴涨,元婴修士的气势层层攀升,独属于鬼修的狂暴真气如同锋利的刀刃,将徐庆芝脸上划出一个又一个血口,徐庆芝不甘的嘶吼着,想要挥出这绝杀的一拳,但终究还是不敌,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墙上,一阵眩晕伴随着骨头断裂的疼痛,他只感觉喉头腥甜,哇的一口吐出血来,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倒在地。
徐庆芝仿佛被彻底抽干了力气,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少了雷法的加持,自身的护体罡气犹如海上之上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倾覆于汪洋大海,尸骨无存。仿佛恶鬼见到了可口的血食,周遭的鬼物猛的围了上来,如鬣狗一般疯狂撕咬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阴气入体,浑身上下只有彻骨的寒意,连筋脉也仿佛要被冻结了。
“这雷法也不过尔尔,”苏婆婆见徐庆芝彻底丧失了战斗力,挥手驱散了黑雾,阴冷的看着他,“倒是浪费了老身不少阴魂,希望一会将你炼化成厉鬼后,不要让我失望。你刚刚不是很想走到我身边么,不用世子殿下费心,老身这就自己过来。”
徐庆芝趴在冰冷的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他不甘就这样死在这儿,他挣扎着摸向脖子上的那枚道符,这符咒是当年中箭后那位云游道人赐予的,蕴有世间少有的纯阳之气,晋王父子对符咒一派知之甚浅,就一直让徐庆芝当做护身符随身佩戴。如今情况危急,只能寄希望于这纯阳之气能保自己一命了,倘若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元阳符,那今日则是必死之局。徐庆芝紧咬牙关,将丹田内最后一丝真气灌入符中,尔后彻底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