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的关系一触即发时,夫差对战事的准备也几斤完美,此时,他心中却依旧有两颗刺。
第一颗刺,便是阿施。她身在吴宫,他生怕哪日灭吴之时伤了她;第二颗刺,便是他手中的胜邪宝剑。
胜邪珠的威力已在两年前被孙少卿所破,杀伤力剩下不足一成。他已命人寻找恢复胜邪珠威力的法子,却始终未能找寻。
“拜见君上!有消息了!”夫差派去探寻胜邪宝剑秘密的侍卫非政自越地归来,脸上带着兴奋。
“是么?”夫差淡然道。连续几次的寻访失败,他对探寻胜邪珠的事已不再抱希望。
“是真的!”非政激动地道:“君上,我找到了欧冶子大师,也走访了昆仑,终于听说传说犼兽的怨灵还有一部分寄生在苎萝山山巅的参天榕树下,可复活胜邪珠的威力,只是……”
“快说。”夫差道。
“只是,据说需要苎萝的灵水濯洗胜邪剑,再以至邪之新鲜血液涂抹胜邪剑,才能劈开榕树。召唤邪灵。”非政道。
非政今年二十八岁,自十岁起,就跟着夫差至今。是夫差最亲密的伙伴和侍卫。一如夫差的审美要求,此人不但长得清俊,且思维敏捷,为人机灵,且十分忠诚,曾为夫差挡下公子累派来刺客的一剑,用了半年才恢复。贴身侍卫中,夫差最信任的就是他。
只是,何为至邪?
夫差想起了自己的病因。他本没有这劳什子的喘鸣之症,只因得到这宝剑,常年配在身边,被胜邪珠邪气侵入体内,方才伤及身体。这么说,他也算是邪气入体了。
大战之前,他真的要为这胜邪剑离开吴国么?
夫差心中有些迟疑。
倘若此时离开吴国,落入了越国的圈套,此事不堪设想。且就算侥幸归来,那个凶悍的老头儿伍子胥也要抢呼欲绝的训斥,痛诉,想起来,十分头痛。
倘若,因此失去复活神珠的机会,那么,伐吴的事,也便少了一样有如神助的威力……
夫差一边想着,又来到羊皮地图前,自己用水缸演绎水战,亲手将那伐吴的战术演练。正练着,吴夫人勾郓用水晶碗盛了新鲜的枇杷走来。
“君上,这个最为润肺润喉。”勾郓道。
夫差却无心啜食水果,挥挥手道:“放于长桌上,多谢。”
勾郓夫人端详着夫差认真的脸,盯了许久。夫差却丝毫未有发觉。
勾郓夫人依旧不死心,将自己的身子熨帖到夫差的背后,道:“君上辛苦了,为何不休息一下?
当心累坏了身子。”说着,还将自己的头靠在夫差的肩膀上。
夫差将她的头轻轻挪开,为她拢了拢刚才弄乱的发丝,以一颗最大的枇杷送入勾郓的口中,温柔地道:“勾郓,寡人还有重要政务,你且回去休息。“
“是,君上。”
勾郓悻悻离去。忧心,她心中自有一千个不放心。这一仗,夫君肯定能赢,可是,战后呢?夫差
的守孝期将满三年,待他大捷归来,他一定不会这般夙兴夜寐,到时候,定有大批美女涌入宫中,她的地位还保得住么?
夫差却无暇顾及勾郓的心情,他把战事演练了一遍又一遍,竟在书房中睡着了。梦中,他再次见到了自己心中时刻也未忘记的那人。山明水秀间,油菜花丛中,她还是当年的模样,一双明润的大眼睛,欣喜地望着他,毫无顾忌地喊着他:大叔!还扑入了他怀中,然而,他刚伸出手抱拥她的时候,她却不见了。油菜花瞬间变成了最初的雪地。他在雪地中呼喊,千呼万唤,再也寻不见……
梦醒后,夫差将国中事务安排于被离,伯嚭,军中事务安排于公孙雄,秘密带着自家的贴身侍卫们离开吴国,再次来到了苎萝山。
又是那一树树梨花,山水间,依旧是当年的油菜花。
苎萝山下,溪水如当年般明澈,依旧有少女在浣纱,却哪里还有阿施那般的好颜色,山洞中,似乎已许久未有人涉足。他心中想着当日阿施不顾家人反对,毅然逼着子庆带自己来到洞中疗伤,却意外救了自己,更觉亏欠。
打开机关,自洞中而下,落入冰凉的水中,碧水如冰,依旧这般寒凉,夫差亲手把胜邪神剑濯洗,之后,自深水中游出,上山。
苎萝山并非高山,且地势平坦,一行人轻松地上了山巅,站在巨大的榕树下,只见这榕树开枝散叶如盖,足有一间房寝殿那么大,榕树的中央,似乎有一兽印,像是犼兽的样子:角似鹿,头似驼,耳似猫,眼似虾,发似狮,前爪似鹰后爪似虎。
夫差手持胜邪神剑,割破手掌,以鲜血喂食之,通体似墨的胜邪剑立刻闪耀红光。
“难道说,寡人真是至邪之血?”夫差自言者,运出一股强大的内功,欲要劈开榕树,直取犼兽怨灵,怎奈那榕树像是金刚铁打一半,劈下去,纹丝不动。
正在这时候,自山下围上来一群人,都是轻功过人,像是要把夫差等人围攻一般,夫差知是中计,却丝毫不怯。这是他苦心栽培的一只护卫队,个个死忠于他。
他矗立在参天榕树的正中央,静待护卫队们将杀手收拾干净。对方的杀手比想象中还要强些。他的侍卫们在流血负伤。杀手和侍卫们的鲜血一次次溅洒榕树下。夫差仔细分辨着这般杀手的武功路数:中原的,楚地,塞外,应有尽有。兼有以毒蛇为暗器的,一丛丛蛇飞扑过来,他拿胜邪剑一一劈断,他不得已,终于自己出手。
他运出一股罡猛的剑气,劈向扑上来的杀手们,黑色的剑气化作巨大的虬龙,汹涌而来,把杀手们五腑六脏都震裂。不知是毒蛇的毒液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血平添了威力,榕树的叶子在空中翻滚,他的剑气化作腾龙,亦在空中翻滚。
杀手们终于被全然消灭。
此时,再看一眼榕树中央,那犼兽的印字却莫名消失了。夫差摸出怀中荷包内的胜邪珠,只见珠子幽幽发着黑芒,像是恢复了威力一般,这时候,他忽觉腿上疼痛异常,却见一只毒蛇正咬着他的小腿不放,另一半身子已被砍断,尚在地上蠕动。
“毒蛇?”夫差立刻抓起蛇头,扔到地上,然而,他的腿已然呈青黑色,似是被剧毒侵蚀了一
般。
夫差心下一凉:“我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么!”
“没有那么严重!”贴身侍卫非政说着,立刻点了夫差的大穴,将他腿上毒以口吮出,嘴唇瞬间肿
得像两截香肠。此时,夫差觉得伤腿如山沉重,竟挪不动步子了。他忙运气打坐,将自己体内的
余毒逼出。
一帮侍卫们守护在他的身边,围城人墙。
正在此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女声:“啊,怎么这么多死人!义父能得到安息么?
亦有熟悉的少年声音:“笨蛋,义父最怕打打杀杀。这里这么安静,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杀人?”
子庆没死?夫差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施,你现在胆子好大,见到这么多死人都不怕了么?”
“阿旦不是也不怕嘛。”
那一刻,夫差已然忘记了呼吸。心下狂跳,双颊也热得发烫,他四肢百骸都在向她招手,只是,他受伤如此狼狈,他又不愿相见,只把心中又念了一千遍。
心中山崩地裂一般,又如海水喷涌,直把他湮没,他心中说不上悲喜,眼眶已发烫。
阿施。
那是日思夜想的阿施。
阿施。
那是他情非得已,却一次又一次伤害过的女子。
“喂,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在这里?”那清脆甜美的声音有些愤怒。
“少废话,绕道吧!”侍卫非政说。
“咦,这不是吴国的令牌么,你们是吴国人!你们为什么要来到我们越国!”郑旦拔剑怒道。
子庆亦道:“都让开!小心我不客气了!”
非政不知这三人在夫差心中的重要,竟然拔剑相向:“谁敢不客气,我就对谁不客气!”说着,挥剑出招。
这时候,端坐于正中央的夫差终于开口:“不相关人等,莫伤害他们。”
这时候,侍卫们散开,阿施终于见到了她少女时代最仰慕的男子,那个将她害得家破人亡的男子。
那一刻,阿施心中如有万马在心中践踏而过,心疼,疼得她四肢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他依旧英俊如斯,多了一份而立之年的成熟沧桑感,那伟岸的身材变得更加坚实,他漆黑的瞳仁中迸射着倾尽天下的霸气,只是,还带了几分凄楚,她相信,只在看她的时候,他才这般。只是,两人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