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西南,缥缈三峰锥,依然是荒芜的飞鸟不停,虫蚁不生。 23.
乱石山峰之中,偶有风吹过缝,发出缭绕呜呦的凄凉声。
智者唐衍满头白发,寂静的坐在洞府中的蒲团上,满面愁苦,显得愈发的苍老不堪。
唐衍背后的半亩青莲,依旧开的灿烂光鲜。风从前洞进,掠过唐衍白发,又拂过莲花,从后洞无来由的消散而去。
吱……
一只开的极盛的青莲,花大如盆,忍不禁的抖了一抖,从莲心中锈斑迅速的蔓延到花瓣尖上,忽的一片片的凋零下来,在水面上无奈的打了几个旋就没了下去。
片刻之间只身下一根光秃秃的黄褐色的莲茎,在整片莲塘中尤其的突兀。
“师傅!?”
唐衍身前的三位徒弟腾的站起来,惊愕的看着那支枯萎的清理,齐声惊呼。
唐衍微侧过头来,苦笑一声:“盛极必衰……”
“可是。师傅?”一位弟子还是忍不住想说。
唐衍扬起白眉,将目光落在他脸上,吓的他连忙将话又吞了回去。
唐衍忽然目光一侧,笑着朗声说道:“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难不成让老身前去迎接?”
门口矗立着一个孤独的黑影,衣角在风中哗啦啦的作响。
那人来的无声无息,道行和修为也不知道高出多少,三名弟子直到唐衍说话才意识到门口有人,也不知道是敌是友,三人仗剑并排立在唐衍面前。
“呵,还是这三个不成气的徒弟么?”
只见一位铜面具的黑衣道人缓缓走了进来,语气之中尽是不屑。
“鬼谷道人?你居然没死!?”三名弟子齐声喝道,举剑就要刺去。
“住手!”智者唐衍一双慧眼从耷拉的长眉中金光冒出,厉声喝道。
“师……”
“你们退下!”唐衍不给三名弟子任何余地。
三名弟子对望一眼,平日里师傅唐衍话虽不多,却始终恬静怡然,不知今日究竟怎么回事,居然如此严厉。
三名弟子不敢再多说,低着头,怏怏的从鬼谷道人两侧绕开,走出了洞穴^门外。
“呵呵。你这老儿,就会在外人面前摆谱!”鬼谷道人居然一番常态,在唐衍面前打趣。
唐衍淡淡一笑:“你也好不到哪去!怎么,青竹幻海大败,你会不得天灵门了么?”
鬼谷道人怔了怔,缓缓回道:“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问我?”
唐衍长叹一口气,摆了摆头,半响没有吭声。
偌大的洞府之中,一名白发老人和一名黑衣道人,一坐一站,仿佛僵硬了般,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许久,唐衍悠悠的,仿佛打从心底发出的一丝无奈和苍凉:“花谢了。”
“花谢了?”
“花谢了!”
当再次听到唐衍肯定的语气,鬼谷道人坚毅的身躯也忍不住颤了颤,猛地放声大笑,笑声之大,连洞穴内的石壁都唰唰落灰。
“好个灰飞烟灭!好个灰飞烟灭!哈哈!哈哈……”鬼谷道人仰着头,笑声之中先有一股满腔豪情,但是随着笑声的嘶哑,渐渐转为绝望。
“谁是第一个!?”鬼谷道人猛的问道。
“蓝岚!合欢派的蓝岚!”唐衍语音虽淡,却坚定。
“她?哼!”
鬼谷道人眯着眼睛:“那接下来会是谁?”
唐衍眼睛一直,欲言又止,低着头,任凭满头银丝白发垂下:“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区别?”
鬼谷道人身躯再度一怔,脸上的肌肉忍不住的抽动着:“孤峰尊煌锁云灰,黑白两气镇魂飞,无道三星守苍烟,弹指六气谢溟灭!蓝岚死了,青玄……青玄他……”
鬼谷道人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鬼谷道人默念着‘灰飞烟灭’那四句话,猛然盯着唐衍:“你暗合当世十二高手,现在我总算能猜的到第一句和第四句,这才七个人!那么‘黑白两气镇魂飞,无道三星守苍烟’又是哪五个?”
唐衍和鬼谷道人目光直视,却并没有回答。
天机师的规矩鬼谷道人自然是明白,尤其是智者唐衍这样顶尖的天机师,一切都让外人自己去猜测。
“谷家老大谷一峰早就分神去了灵界,连九龙尊煌剑都带了去灵界,你又何必将‘孤峰尊煌锁云灰’排在第一句?”鬼谷道人还是想不明白。
智者唐衍淡然一笑:“还是让她来告诉你!”
“她?”鬼谷道人刚说了一句话,还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又来了谁。
铃铃悦耳,璎珞轻响。
一位怀抱着琵琶,青丝高高束起起又在顶端甩下三缕长发由红线穿起,拖着长长的黑色镂空细网纹长纱的女子急速走来。
正是现在在苍凌派化名刘彦的碧琉宫宫主妍琉。
鬼谷道人冷哼一声,头也不回。
刘彦也不搭理他,走上前来对着智者唐衍微微欠身一拜,算是给足了面子。
“最近你很活跃啊,哪里都能有你的影子。”鬼谷道人半酸不酸的说了句。
“那又如何?还不是我放你走的?”刘彦反讥。
“难道还怕我逃不了?”鬼谷道人眼睛一瞪。
“连个晚辈你都没辙,更何况当时还有那么多高手!”刘彦毫无余地的驳斥他。
“你是说那个奇怪鼎炉的混小子?”
刘彦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鬼谷道人眯着眼,嘴角微微一咧:“那小子确实比其他人奇怪,论资质平平庸庸,法宝法术却都是一流的!老夫第一次见着他还真是走眼了!”
唐衍得意的一笑:“以后还有你们更想不到的事情都会在他身上应验?”
“什么?”能让唐衍如此看重的人,刘彦和鬼谷道人齐声惊呼。
唐衍却还是摆了摆头:“这只是我的感觉,我却看不透他。”
唐衍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更是让修真世界早就成名的两位高手心底一颤。
“好了。”唐衍岔开话题,对着刘彦说道:“说说你这次合欢派之行。”
“即便我不说,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结果,蓝岚死了。”
“你杀的?”鬼谷道人盯着刘彦。
“不是我,是陈锡,那个让你难堪的混小子”
鬼谷道人脸上一红,隔着面具别人看不出来,连忙反问:“我和他交过手,他没那个本事杀死蓝岚,除非你帮着他。”
“确切的说,是蓝岚自己杀死了自己。”
鬼谷道人皱着眉头,听刘彦将合欢派一行的经历说了个清楚。
唐衍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着点了点头。
刘彦突然话题一转:“你们可知道绿蕊也出现了,陈锡亲眼所见。”
刘彦又将陈锡的经历转述一番。
“什么?什么?……”鬼谷道人听的瞠目结舌。
唐衍却依旧笑眯眯的听着,一切都在他的心中。
“谷一峰昔日的情人绿蕊?”鬼谷道人眉头紧皱:“我还以为她早死了呢。”
“还有你更想不到的呢!”刘彦下巴一扬:“谷一峰的坐骑——金眼龙须白老虎!”
“啊!?”鬼谷道人这下更是惊的张大了嘴巴,猛然回头盯着唐衍:“难道……难道谷一峰没有分神去灵界?”
唐衍抬着眼睛盯着鬼谷道人:“他渡劫分神去的灵界,这又不是只有一两个人瞧见的,怎么会有假?”
“那是?”
唐衍面容严肃:“你在天灵门呆了那么久,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哼!”鬼谷道人苍凉的冷笑一声:“我管他呢?只要我青竹帮不灭,我就算一辈子不渡劫去灵界又有何妨?”
“唉……”唐衍长叹一声:“亦正非正,亦邪非邪,世人误解了你,你也不会动一点心,但是青竹帮的人都误解了你,你却默默承受着这种无名的痛苦,老夫不得不佩服你啊。”
话到动容之处,鬼谷道人卷袖负手,高扬着头颅,隔着面具眼中浮出盈盈的泪花:“就算天下人都误会了我,又奈我如何?至少……至少还有你们两个朋友知道我,我也无憾。”
刘彦听的他话中的诚恳,宁愿背负天下骂名潜伏在天灵门,这份耐力和牺牲,若道旁人确实做不了。
刘彦对着鬼谷道人也微微欠身点头,打心里也极是佩服。
“我不负师兄所托,在这乱世之中,保住青竹一脉,也算昔日对师兄的承诺了。”
唐衍微微一笑,鬼谷道人心高气傲,不渡劫不分神,一直在天灵门内做卧底,虽说隐忍负重,却只为的修真世界青竹一脉,终究还是落的个下乘。
“孽海漂萍,浮生荒度,人为的浩劫比上天的劫数更加的恐怖凶险,尤其是这样一个蓄谋了几百年的巨大阴谋。”唐衍无奈的叹道。
“谷一峰天纵奇才,本就是那时数一数二的人物,只道他青年才俊资质不凡,却想不到他计谋心机更是不遑多让,分神去灵界之前就开始布下这个局,让几百年后的修真世界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可惜能看出来的却不过我们三人。”鬼谷道人自愧不如。
“谷家有一个好东西么?谷家是如何的起家你不知道,老师还不知道?谷家的每一块砖瓦中都有我族人的血肉。”刘彦一想到自己的灭族之仇,就对谷家咬牙切齿。
唐衍无可奈何的点点头,目光悠悠的瞧向远方:“或许,这场浩劫,带给修真世界的是覆灭性的打击!或许,让修身世界的各大门派重新审视自身,团结一致也说不定!”
鬼谷道人怪异的一笑:“我看不可能,一盘散沙终究是一盘散沙。”
鬼谷道人头一歪对着刘彦一抱拳:“话说回来,还是谢你当日搭救之恩。”
“好说好说。”刘彦受了鬼谷道人的礼:“虽然青竹幻海一战有你私心在内,但也算是功德一件,好歹暂时让各大门派站在同一立场,让大家看清楚了,杀了不少天灵门的羽翼。”
鬼谷道人尴尬的一笑,又对智者唐衍一抱拳,二话不说,黑影一闪,自顾离了去。
刘彦斜着眼睛看着鬼谷道人离开:“我也回苍凌山,看看师妹黄阮去了。”
“去,去。”唐衍摆了摆手。
铃声一响,刘彦清风一般,浮起长长的纱摆,飘了出去。
此时的唐衍仰着头,多想再看看他们。
唐衍望着二人在群峰中离去的身影,独自愁苦的摇着头,叹息一声:“无道三星守苍烟……,为什么,为什么……”
忽然唐衍仿佛想到什么,伸出枯瘦的独指,在地上来回划着奇怪的图案,演算起来。
过了好一阵的功夫,唐衍脸上渐渐露出喜色,噗的对地上吐出一口气,将刻画出来的图案掩饰干净。
“老朋友,等了那么久,还不进来叙叙旧么?”唐衍长眉一皱。
“嘿嘿……”
从半亩莲塘后面的洞口,闪进来一个瘦小的黑衣人。
那人全身缠着黑衣短打,黑布鞋黑手套,弓着背,连头上也裹着黑布,从额前直落下一道黑布挡住整个脸面。
整个人全身每一处都被黑布遮住,仿佛见不得光的蝙蝠。
唐衍长眉皱的更紧,苍老的脸颊更是拧巴在一起。
“你居然即没死,也没去灵界?”
“嘿嘿……”黑衣人干笑一声:“你都没死,我岂能走到你前面?”
“哈!”唐衍自嘲一声:“黑子啊黑子!真有你的,我当你要么死了,要么分神去了灵界,居然能避的了我的大衍之法,若不是你今日突然到访,我还真找不到你。”
“嘿嘿……嘿嘿!”黑子自顾笑着。
唐衍话费一转:“以你的实力早就应该去了灵界,怎么还在这修真世界厮混?”
黑子身子一旋,鬼影子般的转到唐衍面前:“因为我在等一个大机缘!”
“哦?有这种好事?”唐衍不屑。
“当然!”黑子本就弓着的身子在弯下,更像个夜晚出来的老鼠:“我是来请您老人家出山的!”
唐衍眯着眼睛,微抬着头看着黑子:“呵呵……呵呵……”
唐衍独指指了指黑子,大笑着摇着头:“黑子啊黑子,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