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彼岸花,自有记忆起,我就在昆仑山脉,这个曾经妖魔大战的古战场从来不缺乏阴霾的戾气,所以我得以丰富的营养,顺利的成长,顺利到不知今夕何年,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今天我依然重复着坐在大树下面发呆的无聊日子,是的,我不爱动,可能是因为天性,也可能是我真的太懒,身子麻了才肯动弹一下,但是我不觉得寂寞,毕竟我是花草,习惯了一个人待着。
“嘶……”
我突然听到有异响,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过去,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十三四孩子大小的男孩匍匐在地上,腿上都是鲜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皱巴巴的,瞧不真切容貌。
我不喜欢血,或者说是厌恶,所以我又怎么能任由他弄脏我的地方。
我低了头仔细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确认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用,自手腕解下一条两指宽的菱带在手心攥着便向他走了过去。
他腿上的伤很重,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血淋淋的肉挂在上面,随时会掉下一块来似得,我小心翼翼的把菱带一圈圈缠上那处伤口,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的点点头,起身就要回去继续发呆。
我不是没有看到少年错愕,惊讶,疑惑的各种表情纠结的变幻着,我只是无所谓这些。
“你能送我回家吗?”
那少年声音很好听,虽然因着受伤,有些虚弱。
我转过头看着他,可以看到他的眼珠很黑很亮,而又清澈,能看到里面映出我的样子,呆呆的,面无表情的。
“我家有舒适的大床,有很多好吃的,有漂亮的衣服……”
虽然我确实很喜欢这些,但是我认真的拎起自己的衣服,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不是说你的衣服不好看,我的意思是……我这样回不去,需要有人送我回家,作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我不想答应的,可是看着他说了这么多的份儿还是点头同意了,他还是第一个肯跟我说这么多话的人。
于是我送他回了他所谓的家,然后我睡够了,吃够了,把所有漂亮衣服打包起来要回昆仑,然后发现原来我根本不认路……
再然后我就住了下来。
再再然后我知道了,原来我是被骗了,他根本没受伤,也不是小孩子,他是一个比大了几万岁了成年人,是冥界的护法,名字叫翼他给了我在他住所都小院西边准备了一个房间,告诉众人,我是他的宠姬。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给我物质,我为他杀人,哦,应该说是为六界杀人,但凡威胁到六界平衡的人,我都会去处理。
以后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这双手染上了多少人的性命,也不问缘由,死有余辜也罢,错杀也罢,反正我也无心,不会去在意。
冥帝说过“颜姬无心便是利刃,有心必然亡之”
后来也应了他这句话。
我有一个哥哥,也是护法,人们都叫他痕护法,他很疼我,只要我一句话,翻遍六界他都会为我寻来我想要之物。
我还有一个心仪之人,他叫商,同是护法,他夫人早逝,埋在桃花林内,我无意间竟盗了那人的墓,他看着我手里攒花的手钏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颜儿,你拿的是我送予夫人的定情信物”
然后我急忙扔还给他,心虚的搓着手掌,他却拉过我的手,把那精致的手钏戴到了我的手腕上。
“喜欢便拿去吧”
我看着漂亮的手钏戴到自己手上,很开心,咧了咧嘴角,一蹦一跳的跑去找魅。
我炫耀的伸着手腕站在魅的面前,魅先是惊讶,又略有所思的看了我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走了。
魅是护法里面的异类,他虽然是男儿身,却生的妖媚异常,很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就是有点虎,经常被其他几位护法欺负,我一般都是袖手旁观,有时候也会落井下石。
在冥界的日子过得很开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两万余年,按他们的话说,我都成老巫婆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估计是没人要的了,不过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嫁给商,因为我喜欢他给我的感觉,安安静静的,随便我怎么胡闹闯祸,问以为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爱情,不需要想太多,只直到我遇到他。
那是一次出任务归来,路过仙界浮虚山,在山巅处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动来动去的,我好奇这常年无人为何会有人来,便飞的低了些去查看。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我想我就是这样的,只一眼,这个柔弱的男子便住进了我心里。
一舞罢,他站着呆呆的看着虚无的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落寞的身影,揪的我心里一疼,酸酸的,想揽他进怀里,我轻轻落下云头,站在他背后。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以后我来照顾你”
那人转过身茫然的看着我片刻“噗嗤”一声笑了,我也笑了,后来他说,当时我笑的着实有些怪异,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其实我是不会笑,你见过杀手笑的一脸灿烂的样子吗?
他那天什么也没说,止了笑意说“好”
我带他回到冥界,在隐河畔的一处小院安顿下来,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里面一草一木都是我亲手所种,我给它取名雅源小筑。
我说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他笑着欣然同意。
后来在我不执行任务的时间里都会来陪他,他会做好吃的饭菜给我,闲暇时我会和他一起修剪花枝,他烧菜时我打下手。
他喜静,我便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小筑,包括各大护法。
一时间在冥界传的沸沸扬扬。
“岁年?”
我看他趴在桌上睡着,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又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依然睡的很沉。
我放下手中的衣物,伸手打横抱起他,往卧房走去,他微张了眼睛往我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
其实他身体羸弱,我寻了许多灵药仙草,各种方法也试过了,始终不见效果。
“汐儿”
刚刚把他放到床上,我扯过棉被正要盖上他拉住了我的衣袖。
“乖,我先给你盖上棉被”
我拍了拍他手背,他便放开拽着我衣袖的手。
“你吃饭了吗?”
他眨巴着眼睛,像只小鹿一样可怜兮兮的。
“我吃过了,放心”
我给他掖好被角便坐在了床边上,又伸出手理了理他额边的碎发。
“汐儿,明日你还来好不好,我想给你跳支舞”
岁年的手很凉,紧紧的抓着我的手,生怕我消失了似得,让我心里一疼。
确实,我经常出任务,有时候数月不回,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样过来的,一个人的日子里,会不会孤单?
曾经我还跟他学过跳舞,但是我实在没这个天赋,在勉强学了一段能糊弄人后,就再也不学了。
再然后我得知了海棠的事情,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帮他,陪岁年的时间更加少了。
“好,明日我还来”
说完这话,他安心的笑了,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又翻手握住他的手,掀开棉被放了进去。
“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就这样我在床边坐了一夜,看着他一夜,没有人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爱他,只是我不敢说出口,我这样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去爱一个人,而他也不爱我,我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认识的人,唯一的亲人,但不是爱的人。
他像个单纯的孩子,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从来不问我是什么人,做什么,这让我很安心,至少我不需要为难,不需要去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我也从来不想骗他。
天亮前我收到了海棠求救的信号,顾不上其他,一路飞奔而去。
海棠帝宁得以顺利逃脱,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去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岁年的踪影,我叫了守界的人来盘问,得知他被人带去了仙界。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我出任务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了仙界应莲上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莫名其妙的就打斗在了一起,他受伤逃匿,后来苍苍来找我,那时海棠那边求救信号连发了四次,我着急要赶过去,可是她执意要拦我,后来我怒了,失手杀了她,人死不能复生,我直接敢去救援海棠帝宁,没有处理后续事宜。
这应莲上仙和广德元君是至交,所以两个人便联手要报仇,岁年此去,必然不会有好。
我赶到南天门的时候他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问疯了一样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汐儿,不要报仇……好好的活下去……”
他用了最后的气力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呼吸,我知道他是在等着我,才会撑到现在,看着他闭上眼睛,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灵魂,我哭不出来。
这一刻,我想,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他回来,可是在我为他聚魂的时候,他的魂魄缺散了,化成一阵风,消失在天地间,我再也控制不住大喊出声,我像个疯子一样的咆哮着,眼泪溯然落下,可是他再也回不来。
我的记忆噶然而止,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我的记忆就到这里。
时间会冲淡悲伤,会遗失记忆。
但是内心的感觉永远不会褪色。
后来我彻底忘记了一切,只是在提起岁年这个名字的时候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我哭的一脸茫然,有些莫名,有些被人遗弃了的感觉。
无事可做我就去彼岸花从发呆,我好像在等一个人,但是却不知道在等谁,可是我依然坚信,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带我走。
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我想放下一切归隐,你愿意陪我吗?”
男子笑着点点头。
那个男子应该就是我要等的人吧,只是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捡起地上散落的花瓣,怔怔的出神。
花落了,叶子也该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