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源于一则匿名的告发信,信中说东部大旱,连着几月滴雨未下,庄稼颗粒无收,渐渐的连饮用的水也保不上几口,有些地方已经饿殍遍野,一片疮痍,剩下的村民也纷纷举家逃亡,东部就要陷入乱局。朝廷拨下赈灾款项,然而层层盘剥下来,到了最后竟所剩无几,百姓知道无望,自发集结了去官府申告,却被当作乱民打死了好几个,一时群情激愤,眼看天灾未平,人祸又起。
案情其实十分清楚。无非是经手赈灾的官员里出了问题,只需询问其中的一干人等,事实并不难掌握。廷尉将这案子当作烫手山芋递给了白泽,白泽不是不明白其中要害,然而在接手案件以后丝毫也没有顾虑所牵涉之人的背景,只管依着律法查办,如此下来,自然便有些人坐不住了,亲自也好,托人也罢,均敲不开白泽家的大门,你跑你的门路,他自云淡风轻。
直到有一天白泽的恩师太傅大人踏进了他的门槛。
白泽刚刚行完礼,老头子已气呼呼地抡起袖子扇了白泽七八下:
“都说你才智卓然,怎么会做了这么蠢的一件事呢?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你看不出来!”
白泽绕着桌子一边躲一边问:“老师您这是怎么了,别气别气,哎哟!您老劲还挺大……”
老太傅追了一会儿终于喘着气停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头直戳到白泽脑门上:“你说,你说给我听听看,你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
白泽一脸无辜:“有案子,且是大案子,岂有不接的道理?”
老太傅恨铁不成钢一般:“你可知道为什么别人不肯接?这案子背后牵扯到谁人?”
“知道。”白泽答的快,坦坦荡荡。
太傅愣了愣,一脸迷惑,压低了声音问:“知道你还接?那可是皇帝的亲舅舅,你就不会装个病告个假什么的,实在不济我也可以帮你说说去……”
“倘若我不管他不管谁都不管,如何给那些饿死的百姓一个交待,如今边境骚乱,可官府的刀刃却向着百姓的身上砍去,而他们不过是为求能够吃饱肚子。”
“白泽……”
“老师不也教过我们要公正严明,要处处为了百姓着想么?”
“白泽……唉!”老太傅无奈地坐了下来,“从前以为只有文昊不懂变通,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这样,没想到你也这么固执!”言语间虽然仍是不满,语气却已不像最初那样急怒。
白泽走到老太傅跟前,突然一拜到底:“老师在上,学生不敢忘记教诲,此案案情重大,还望老师能支持学生将它一查到底,还百姓一个公道,还朝堂一个清明。”说完又叩了个头,跪地不起。
太傅瞅了他半晌,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去做吧,我自会尽量护着你,可是这以后……唉……”
白泽笑起来,如同明月清风:“有老师认可,学生已心满意足。至于以后会有什么艰辛,学生自一力担当。”
太傅摇摇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
白泽将案件的全部卷宗交到拓跋焘手中时,拓跋焘的怒火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怒火之后长久的平静却让他觉察到些许的不肯定。白泽打破了这份宁静,朝上首道:“陛下,此案的桩桩件件也查实清楚,人证物证俱都确凿,然而臣职位卑微,不能越级提审,还请陛下恩准臣……”
“白泽。”拓跋焘打断他,“朕已经知道了,如今直接牵涉到这件案子的人都抓的七七八八,再往上就……算了吧。”
“陛下!”白泽猛抬起头,双目精光四射。
拓跋焘背过身并不看他,略一思索又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再拨一部分赈灾款和物资下去,这件事便由你全权处理吧。”
“陛下!”白泽说,“可是这案子……”
“朕累了,要去歇息了。”
尽管白泽早已预见,仍不免心中喟叹,失望不已。一路拖着步子走到夜幕低垂,家门口一盏孤灯,灯下等立着一个娉婷的身影。
是许久不见的锦绣。
见到锦绣,白泽只觉眉间一直聚集的郁结之气突然消散,上前急走几步抱住了锦绣。
“还是你好,看到你便觉得原来失去的力气都回来了。”白泽揽着她,不肯撒手的样子。
锦绣疑惑道:“你看上去不那么高兴。”
白泽道:“看见你就高兴了。”
锦绣道:“可我不高兴。”
白泽低头看她:“为什么?回家被长辈家法处置了?”
锦绣撇了撇嘴:“他们不同意我同一个凡人在一起。”
白泽愣了一瞬:“他们要是同意了才匪夷所思了是不是?”
“可我不管。”锦绣扬起脸,“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要和你成亲,和你生孩子……”
白泽笑起来:“你可知道在人世间,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多么的没羞没臊?”
锦绣正要发作,白泽突然吻了吻她的额角,说:“可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没羞没臊的女子。”
在之后的一个月内,白泽以雷霆手段处理完了赈灾的事情,因刚刚涉了贪腐的案,皇帝又关注非常,此次的赈灾款倒是悉数到了灾民手中,底下涉及贪腐的官员收监定罪,罚没财产,手上的百姓得到救治和赔偿,民情暂且稳定了下来。
在这个月内,原本逍遥的国舅爷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被人狠揍了一顿,动手的是一名女子,手法狠辣,来去无踪。据说当晚国舅爷刚刚喝完花酒,一路哼着小曲摸到自己的轿门,谁知轿帘还没来得及撩起,便被人一脚踢出一丈开外。那国舅爷吃痛,张嘴刚骂了半句话,却见一貌美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叉着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国舅爷一下乐开了花,跌跌撞撞地扑过去道:“咦?刚才在楼上没见到你,小脸长的这么美,跟仙女儿似的,你叫什么啊?”“叫什么?叫小姑奶奶。”女子依旧笑颜如花,手里却没闲着,一拳拔出正中国舅爷的面门。国舅爷蒙圈了半晌,觉得有什么黏腻的东西顺着嘴角缓缓流淌,肥厚的手掌一抹一瞧,见殷红一片,酒顿时醒了一半,急忙迈起小短腿仓皇逃跑。一众护卫愣神之后也方才醒悟过来眼前的情景并非是男女之间你侬我侬的小情趣,一个个拔了刀剑卖力地捉拿女子,无奈那女子仿佛精灵一般,不仅奈她不得,就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片刻之间,女子又欺身到国舅爷身边狠揍了几回,末了道是打的有些困,方才放了一种人等,一个转身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月后的早朝上,拓跋焘因白泽赈灾有功,拟进行封赏升为廷尉少卿,原来的少卿则提前告老。谁知白泽听闻之后非但没有领赏谢恩,反而俯身一拜到底,道是身体有恙,不能再在朝为官,意欲辞官回乡休养。市井传说拓跋焘当时大怒,白泽却不慌不忙站起身朝外庭走去,雪白的衣袂翻飞。
意欲回乡养病的白泽后来跟老太傅喝了顿酒后,在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数落下告辞回家。进了家门,见锦绣已经收拾了两个包袱出来。
“你这官当的饶是清廉,我就连个好的杯盏都搜不出来。”锦绣扒拉着包裹,一脸嫌弃地说。
白泽笑笑:“这可怎么办?你可还要跟着我?我一个穷当官的现在连官职也丢了,更是穷的叮当响。”
锦绣鼻子哼了哼。
“我们这算是私奔吗?”白泽仿佛突然想到一般,摆出一副紧张的模样。“我这么穷,以后就只能卖些字画糊口了。”
锦绣很不屑。
白泽摸摸鼻子:“其实我的字画挺值钱的,再不济还可以出卖色相……”
白泽的额头被敲了一个包。
“我还是卖字画吧……”
二人一合计,决定先游历江湖一番,以后再慢慢作打算。锦绣打探了云兮秦青所在的方位,与白泽一路行去。路上的盘缠倒是并不拮据,相反还富余了很多,原因在于白泽的字画的确很值钱,在闹市一摆摊,就算是一般的字画也能以高出很多的价格售出,而且通常在白泽甫一露面便被抢购一空。由于白泽的字画总是供不应求,便常常有些姑娘少妇大嫂子小媳妇执着守在白泽下榻的客栈门口痴守着预订字画,每每有新的字画拿出,这些女子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抢到,通常都会争先恐后大呼小叫乃至大打出手。在此情形下,锦绣总是担心白泽劳累过度,又兼顾着不要过分打乱客栈的日常秩序,便自己亲自到门口接单收钱,如此一来,倒是挡了不少求画若渴的女子。
二人走走停停,终于不缓不急地赶上了云兮一行。
秦青一脸艳羡地望着他二人:“你们就这么私奔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娃?”
白泽哈哈地乐:“这得看她了。”
锦绣难得羞了个大红脸:“不嫁你了!”一甩袖子独自走了。
秦青向白泽努努嘴:“还不去追?”
“跑不了。”白泽道,“她不嫁我还能嫁别人去?放心,让她自个儿去逛会儿吧,晚上就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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