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王的心比海深,不知道那晚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慕容楚突然就沉默不语,不仅不语,还在片刻之后拂袖而去,秦青瞅瞅他又瞅瞅一桌吃了不到一半的菜,咬咬牙无比心疼地追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秦青便来到了膳房,阿诺正躲在门口洗米择菜,秦青朝她挤挤眼,阿诺便善解人意地挪了过来。见四下无人,秦青将一包蛋黄烧麦塞了过去:“昨晚就来及拿了这些,别嫌弃。”阿诺眼睛发亮:“你果然好厉害,我平日里都难得接触到这些。”
膳房里的管事依然没有什么活派给秦青,见她窜蹿来蹿去硬是要帮忙,便由着她自己选,秦青自然而然得便选了和阿诺一起。
阿诺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们把两个吃货放一起,会亏大的。”
“你是吃货,我才不是。”
阿诺嗤笑一声,也不计较:“其实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个一般人,到膳房来不仅不用真的做事,他们还都恭敬地喊你秦姑娘。你说你是不是宁嫔娘娘的妹妹呢?”
“你老是提宁嫔宁嫔的,倒是说说看她是个怎样的人呢。”秦青好奇道。
阿诺想了一下,边剥豆子边说:“宁嫔娘娘在进宫前据说是红叶舞坊的舞姬,人长的美舞也跳的好,有一次舞姬们进宫献舞,她被大王一眼相中,就留了下来,在这之后盛宠不衰,才进宫不过两三年,就封了嫔了。”
红叶舞坊?秦青一下明白了什么,与自己七分相像,又被送去舞坊学舞,假若自己对于舞蹈有几分天份,可能亦会和宁嫔以同样的方式进宫来吧。
“宁嫔是个怎样的人呢?”秦青想起她昨日邀约自己,似乎不是简单的客套。
“她当然是个好人了,不过为人也比较低调,不怎么和其他人来往。”阿诺想了想道。
“她和王妃关系怎样?也不经常走动么?”秦青挂念着被送到王妃那儿的珠钗,一心想要再看两眼。
“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娘娘之间的事,我们做奴婢的哪能瞎猜猜。”
王妃一派威仪地看向下首坐着的妃嫔们,冷言道:“怎么,前几日那么热闹,今天都不说话了?”
坐在王妃跟前的丽贵嫔“哼”了一声:“本来以为大王有多看中那什么圣女的,后来臣妾一打听连个奴仆也没给她配过,这些天尽在各处打杂呢,既然大王不是对她有意,还有什么可作为谈资的呢?”
“就是。”下首的一名美人插话道:“臣妾还听说是红叶舞坊出来的,不过一个舞姬,哪里是什么圣女……”
有人轻咳了一声,美人愣怔之下住了嘴,惶恐地看向一直在旁边置身事外的宁嫔。
宁嫔笑了一下:“不用在意我,我本就是一名舞姬出身,大家都知道,也不是丢人的事。”
上首的王妃面色不惊,眼底却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亮闪过:“都不要浅薄了,贵女也好,舞姬也好,都是自家姐妹,都要和睦相处。那位秦姑娘,也就是圣女,大家见到了要礼让,不要怠慢了去。”
众人齐声道了句“是”后,三三两两地准备散去,王妃给丽贵嫔递了个眼色,丽贵嫔立刻心领神会,一个灵活的转身后绽放出得体笑容:“王妃娘娘,听说您最近得了个牡丹珠钗煞是大气漂亮,能否给臣妾也开开眼?”
见众人散去,王妃方才正了神色,轻声道:“说你是个沉不住气的,果然就是,你真以为那个圣女这么简单?”
“可……可不是吗?”丽贵嫔一头雾水,“一开始臣妾也以为大王会百般恩宠,可要是恩宠的话怎能不配奴仆,还分配那些个苦差事给她?”
“虽然这一点本宫也没想通,但是这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当初宁嫔进来的时候你也说一介舞姬翻不出大浪,结果呢?”王妃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
丽贵嫔嗫嚅道:“宁嫔进来的时候动静好大的,大王没等她那支舞跳完就把她牵走了,而且马上就封了嫔,什么好东西都给她,至于这个丫头么,完全看不出一个主子的样儿来。”
“那么你可知道自从这个丫头进来后,大王就没到过后宫任何一个妃嫔的宫中过过夜,包括宁嫔?”
“啊?”丽贵嫔有点傻眼,“臣妾……臣妾好久也没见过大王了……没注意到这些……”
王妃低头抚了抚衣裙上细微的褶皱:“所以说呢,这个丫头不容小觑,而且我还听说过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丽贵嫔战战兢兢。
“你以前进大王书房的时候可曾注意到一幅画像?”王妃问。
“不曾。”丽贵嫔想了想道。
“本宫只见过一次,与宁嫔长的有六七分相像,曾经听过一个传闻,大王这些年一直在民间找寻这名画中人,说是前世之缘,我估摸着新进宫来这个叫做秦青的丫头就是画中人。”王妃摩挲着手中的珠串,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丽贵嫔瞠目结舌:“那可如何是好?假若这个丫头以后就留在宫中,有了封号,那我们岂不是都要被遣散了?”
“所以呢。”王妃轻笑一声,“就算不被遣散也要老死宫中了。”
丽贵嫔愤愤道:“一个宁嫔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趁着她还没起什么浪,赶紧弄死得了。”
王妃瞪她一眼,看了看四周道:“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还不懂事?宫里的姐妹要和睦相处,不要动这些歪念。”顿了顿又道,“不过想当年,你进来的时候也是风头无俩,怎么就被小辈们给占了先……”
王妃似有若无地随意一说,丽贵嫔袖中的手却已渐渐握紧。
秦青回庭芳阁的半道上被人截了,截道的人挺眼熟,正是宁嫔身边的宫人,道是宁嫔娘娘有请,想和秦青私下一叙,说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宁嫔住在流云殿,在宫中西北角,本来慕容楚在东南角辟了间采光极好的院子给她,无奈她却推说自己喜欢看夕阳西落,坚持住到了这个略显清冷的地方。
秦青到流云殿时,宁嫔刚刚从不远处的角楼看过风景回来,见秦青在等,将披风取下后径直走了过来,拉住秦青进了内院。屏退众人后,宁嫔问道:“郡王爷如今怎样?”
“啊?”秦青一愣。
宁嫔也是一愣:“难道你不是郡王爷的人?”
“哦。”秦青哑然,尽管猜到宁嫔是慕容湮安插在宫中的棋子,但她如此直接如此不避讳地问起郡王还是让自己吃了一惊,“他挺好的啊。”
宁嫔面色柔和:“那就好。”
“你找我来就是问这个?”秦青奇道。
宁嫔回复了冷清的态度:“当然不仅仅是这些,既然你也是郡王爷的人,那以后我俩就在宫中相依为命了,寂寞了这些年,总算有个伴。你以后私下就叫我悦宁好了。”
秦青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打算在这里呆多少年,我可是很快要走的。”
“很快要走?”宁嫔不可置信地打量她,“郡王爷说很快就接你出去?这么说,他的计划快要达成了……”
秦青摆手:“我不知道他什么计划,我只是……帮他个忙而已。”
宁嫔失笑:“这个忙帮的可有点大。不过既然你也被选中进宫来,我们自是要互相扶持的,这宫里是非多,除了我的话,切不可随便信别人的话。尤其是其他嫔妃,能少来往就少来往。以后若是有消息传递,我自会派我的人去找你。”
秦青点点头:“那些女人钩心斗角很烦的,我懒得和他们烦去。”
“既然进了宫,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你打算什么时候侍寝大王?”宁嫔认真问道。
“啊?”秦青嘴角抽了抽,“没想过要侍寝啊!”
宁嫔恍然道:“也对,欲擒故纵也是很管用的,不过记住也不要一直吊着大王胃口。”
“啊?”
宁嫔拍拍她的肩膀:“害羞是正常的,大王现在对你这么看中要好好把握,最近我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以后还要倚重你了,不过,大王是个好人……”
见宁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青只觉脑门上的雾水又重了一层,只得附和道:“唔。大王确是个好人……”
内院一角突然传出一声响动。一名模样丑陋的老宫人弓着腰诺诺道:“求娘娘恕罪,老奴把花盆扶好,这就退下。”宁嫔面色变得苍白,匆匆向秦青道:“你先回去吧,记得一切小心,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商量。”
秦青走后,老妇又折返回来,面色不豫地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还要我再教你吗?慕容楚是个好人?他若是好,小公子的身体也不会这样!小公子的血海深仇还未报,你就要动摇心念是吗?”
宁嫔泣道:“悦宁不敢,悦宁对公子的心从未变过,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无不可。”
老妇的面色缓了缓:“知道你忠心,不过秦青那丫头是个不定性的,你得看着她点,小公子说要想办法弄清她在宫里到底打算做些什么,我们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从流云殿出来后,有一双眼睛始终留意着秦青的动向,直到看见她进到庭芳阁后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