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兄弟相托(三)
次日清晨,众人乘车骑马,离开了曲阜,径向南行。
行了七八里许,忽见前面道旁有十余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涌了过来,向秦川纳头便拜,齐呼:“参见属下帮主!”秦川心下好笑:“这么多丐帮弟子向我问好,知道的是我是他们代帮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向我乞讨来啦?”
当即翻身下马,向群丐还礼道:“各位哥哥请起,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丘大伦跟着下马,一指前方一名中等身材的六袋弟子,笑道:“帮主,这是本帮大义分舵的齐盛兄弟到了,他是奉了他们蒋舵主之令前来拜见帮主,并来接这三名受伤兄弟养伤的!”
秦川点头道:“也好。有劳丘兄安排吧!”丘大伦躬身道:“遵命!”转身向那名六袋弟子道:“齐兄弟,你把车内的三名兄弟带回去吧,伤势大好后,再回分舵。”那六袋弟子齐盛道:“好说。蒋舵主飞鸽传书到此,他现下陪顾帮主在大风堡养伤,令属下在此接应秦帮主,一切听候秦帮主、丘舵主差遣!”
此事丘大伦昨夜已请示过。秦川微笑道:“众兄弟辛苦了,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相烦齐大哥好生照料这三位受伤的兄弟,继续打探消息,一有敌踪,及时通知赵舵主。”齐盛躬身应道:“是!”
群丐忙着把两辆大车赶离,留下了一辆小车由陆秋娘乘坐。
齐盛向秦川行礼作别,笑道:“帮主,如今江湖上都在传扬你老人家大败天道盟的英雄事迹,属下今日得见帮主风范,实在三生有幸!属下告退!”
秦川双手一合,抱拳还礼,微笑道:“齐大哥多保重!这三位受伤的本帮兄弟就有劳各位善加照顾了!”
齐盛道:“请帮主放心。帮主,丘舵主。此去徐州府,沿途皆有本帮弟子照应,属下先行告辞!”
三名受伤的丐帮弟子被接走后,跟随着秦川的丐帮中人便只丘大伦一人。百戏帮中则是赵进、黄宝,加上秦川、易婉玉。另有乘车而行的陆秋娘。如此五骑一车径自南下,首途徐州。
秦川本拟前往济南大明湖一行,商议之下。易婉玉、丘大伦、赵进等均道丐帮、百戏帮打听出的消息是沐家庄现下已然是人去庄空,闲置已久,料来以沐长风的为人,绝不会坐等敌人上门,当务之急,倒是南下为重。
一路无话,不一日,到了徐州城外。秦川归心似箭,向易婉玉一招手。双腿一夹,一马当先,纵骑入城。
奔了一阵,回头一瞧,只有易婉玉不即不离的陪在自己身边,赵、丘等人则护着马车。远远的落在后头。
秦、易二人并骑而行。易婉玉微笑道:“都到家门口了,瞧你急得什么似的。唉,也不怪你,多日不见迎儿和悦儿那两个小丫头,我也挺想她们的!”秦川一笑。正待答话,忽听得前面人声喧哗,鼓掌喝彩之声不绝于耳,转头望去,街边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
易婉玉道:“像是江湖卖艺的!”秦川一怔,他做了百戏帮主之后,对“卖艺”二字十分在意,便即拍马上前。只见街边人丛中老大的一片空地上架着刀枪剑戟等兵器,一条身穿短打的壮汉正在练刀。
那壮汉刀随身转,窜高纵低,把关帝的一把青龙偃月刀舞得虎虎生风,阳光照耀之下,刀光便和雪花相似,声势非凡。
场中兵器架旁站着一个荆钗青衫、头垂双鬟的女孩儿,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正自手捧托盘,目不转睛的看着壮汉舞刀。
秦川直瞧得津津有味,便驻马不前,挨着人丛向内张望。
易婉玉将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这只是在街头卖把式的寻常江湖艺人,并非百戏帮中的兄弟。”
秦川毕竟做百戏帮主未久,一时也弄不清楚哪些是本帮兄弟,哪些只是普通艺人。
那壮汉耍完大刀,便又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矛,霍地抖了个碗大枪花,啪啪啪一阵急响,舞将开来,练了一套前朝抗金英雄岳飞独创的“岳家枪法”。霎时间但见他长枪纵横开合,盘打刺扎,红缨闪动,恰似蛟龙出海,怪蟒翻身,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是好看。
旁观众人不住拍手叫好,已有不少人纷纷向场内投掷银钱。
那青衣女孩双手托着青花木盘,怯生生地接了银子。
秦川向易婉玉一点头,易婉玉便即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交给了他。秦川随手弹了出去,那银子远远飞向场内,不偏不倚的落在托盘之内。
那壮汉见到白银,精神大振,蓦地长矛脱手,尾端反插地上,矛尖却已抵在自己的咽喉上。众人惊呼声中,壮汉握紧拳头,双臂微张,稳稳蹲着马步,弓着身子向前缓缓移动。他咽喉上的矛尖愈来愈紧,矛身便似拉开的弯弓一般,愈加变得弯曲起来。
秦川只瞧得心惊肉跳,道:“太危险啦,别出事吧!”
易婉玉噗哧一笑,道:“区区‘铁枪刺喉’,何足道哉?只不过么,这门绝技跟胸口碎大石、滚钉板一般,都是货真价实的硬功夫。这位大哥还算有些本领。只不过,百戏帮中会这些绝活的车载斗量,指不胜屈也!”秦川点头不语,心想:“本帮既以‘百戏’为名,懂得这些门道的想必不少。看来我这个帮主反倒是个外行了。”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喧嚷,左侧人丛大乱起来,八名精壮大汉抡枪使棒,冲了过来,手上推推拥拥,口中直叫:“闪开,闪开!”
众人一愕之下,见来者不善,急忙避开。有几名躲避稍慢的,已被那几名大汉推翻在地上。
众大汉气势汹汹地闯进人丛之中,簇拥着一名华服少年走到场中。那华服少年双手一拍,向众人团团一揖,笑道:“讨债收账的来啦,大伙儿别再瞧热闹啦。快散了,散了吧!刀枪无眼,小心伤了各位!”
众人都不知怎么回事,正自面面相觑,那少年一挥手。众大汉抡起枪棒。一阵乱打,吓得旁观众人发一声喊,四散逃去。
顷刻之间。除了秦、易二人外,众人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那卖艺壮汉早已撤了长矛,伸手将那青衣少女拉在自己身后,挺胸向那少年怒目而视。
众大汉将那壮汉和少女二人团团围住。那华服少年笑嘻嘻的道:“姓牛的,本少爷在整个徐州城到处寻你兄妹不见,却原来躲在这里干起卖把式的勾当来啦?啧啧,你兄妹俩倒是挺会选地方么!”
那壮汉满脸恚怒之色,便欲发作。那女孩忙伸手拉了拉他衣袖。那壮汉一怔,咬了咬牙。强忍怒气,哼了一声,道:“秦少爷,你待怎地?”
那华服少年哈哈大笑两声,忽地脸色一沉,冷笑道:“姓牛的。你兄妹欠了我家的银子,妄图抵赖,居然还有脸问我!”突然一挥手,喝道:“动手!”
两名使棒的汉子便即踏步上前,伸手去抓那女孩。那壮汉大喝一声:“住手!”转身从托盘中捧起那锭白银。递向华服少年面前,说道:“秦少爷,这些利息你先使着,余下的五十两银子且再宽限几日,我牛超绝不赖账!”
那华服少年秦少爷一把将银子打落,戟指骂道:“你奶奶的,借钱时说得清清楚楚,七日为限,到时不还,自当用你妹子还债。牛超,你还想抵赖不成?也不问清楚这是什么地盘?侠义大风堡,听过没有?大家给我动手!”
先前那两名使棒的汉子闻言又即伸手抓那女孩,那壮汉牛超横臂一拦,双眼圆睁,厉声喝道:“别碰我妹妹!”
秦少爷举手打了个手势,又有两名大汉从背后冷不防的向牛超扑去。牛超眼疾身快,急忙向旁闪避。
四名大汉同时扑上,抡棒挺枪,直取牛超周身要害。牛超叫道:“且慢,别逼我动手!”不住后退,只退了几步,却已被逼到墙角。
便在这时,只听“啊”的一声惊叫,那女孩已被另外两名大汉抓住,反剪双手,缚以绳索,吓得哭了起来。
秦川在旁早已按耐不住,欲待上前阻止,却被易婉玉按住了他手背。只见她嘴角微斜,俏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低声道:“川哥哥莫急,我看这牛超定能救下他妹妹!”秦川皱眉道:“这个秦少爷跟我们大风堡毫无干系。”易婉玉道:“我早瞧出来啦!分明是此人假大风堡之名狐假虎威,欺凌弱小!”
秦川正欲询问情由,猛听得啪啪啪响声不绝于耳,却是牛超见妹妹被缚,登时红了眼,疾冲而前,双臂狂舞急挥,震开枪棒,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左抡右扫,右抡左扫,劈面打去。霎时间那四名大汉面门中拳,纷纷摔倒在地,口喷鲜血,不住的呻吟哀号。
牛超虎吼一声,跨过地上四人,一跃而起,纵身扑向那正自捆绑青衣女孩的二人,喝道:“直娘贼,快放开我妹妹!”
那二人见这铁塔般的大汉扑将过来,又见四名同伙倒地呻吟的惨状,不由得心胆俱寒,急忙将那女孩往前一推,掷下长枪,争先恐后的拼命逃去!
牛超伸手扶住那女孩儿,解开她背后绳结。
那秦少爷和余下两名大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由得呆了。
牛超大踏步走上前去,提起一双拳头,在秦少爷面前晃了晃,冷然道:“秦少爷,我兄妹本来只想好好卖艺赚些银子,到时自会还给你们。你若再这般咄咄逼人,蛮不讲理,可别怪我牛超要动粗了!”
秦少爷直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你,你敢得罪大风堡!”
牛超听到“大风堡”三个字,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颓然道:“我生平最敬重秦老堡主的为人!你走吧,我牛超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十日之内,我定将五十两银子一文不少的归还到你‘大风钱庄’!”
秦少爷连连点头,初来时飞扬跋扈的样子早已不可复睹,强笑道:“牛老大果然是条好汉,说话算数,一言九鼎。告辞!”牛超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他,伸腿挥臂,扭腰转颈,似是在活动筋骨,又似是作势要随时动手打人。
秦少爷心下暗惊,唯恐牛超反悔,再来用强,自己不免皮肉受苦,当下带着几名手下急急而去。不料只奔得十余步,斗然间眼前一花,多了一位身穿淡绿衫子的簪花少女。
秦少爷一惊停步,定睛一瞧,心中突突狂跳不止:“难道天上仙女下凡来啦!”张大了口竟然合不拢来。刹时间一众大汉目瞪口呆,凝神屏气,均自作声不得。
其时非但秦少爷一干人,便是牛超兄妹和街道上来往路人,也无不驻足而观,均被那绿衫少女的绝世姿容所镇慑,怔怔发呆。
那少女正是易婉玉,她在街头这么袅袅娜娜的迎风而立,绿衣飘飘,直似凌波仙子。她双臂一张,拦住了秦少爷去路,笑吟吟的道:“秦少爷,请留步!”
秦少爷只道身在梦中,呆了片刻,伸手一指自己鼻子,失魂落魄的道:“仙子,你……叫我……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