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少年儿郎的气息在一瞬间扑面而来,灼人的热度也从手掌透过轻薄的衣料直直地传到了我的心底,我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脸颊,从云霄的怀中挣脱了出去。
“流氓!”我又羞又恼,转身就扬手想扇他一耳光,却不妨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还握得特别紧,是砍也砍不下去,抽也抽不回来。
我使劲用力想把手抽出来,却是纹丝不动,这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急了:“放手!”
“放手可以,但有一个前提。”立在我身前的人道,“先说好,我要是放手了,你可不能打我啊。”
他居然还敢反过来威胁我?!
或许是我面上的怒火道出了我的心声,云霄眉一挑,满脸无辜地道:“又不是我故意想抱你的,要不是你刚刚想推我下水,我才不会以牙还牙呢。”
“你这叫以牙还牙吗?!你这叫轻薄!”
“谁轻薄你!谁让你这家伙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被我轻轻一拉就朝水里倒去,我要是不拉你,你落水了岂不是又要怪到我头上?”他说得振振有词,“而且……”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凑近我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是落水了,这后果可比刚才还要坏上数倍啊。”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我顺着他的视线在身前一扫才明白过来,当下羞恼不已,使出了吃奶的劲把手抽回,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转过身,踏着脚下的石桥大步离开了。
“喂。”云霄在后面悠闲地叫我,“这里满满的仙气你不管啦?我可是很难受的啊。”
谁管你!难受死最好!
“不理我?”
谁要理你!
我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神~女~大~人~”他拉长了声音在我后面喊,“下次再想恶作剧把人推进水里,先穿一身深色的衣服出来,你的衣裙颜色这么浅,要是掉到了水里,可是会出事的~”
“滚!”我恼羞成怒,一个金线反手甩过去。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云霄的笑声再度响起:“力气这么大?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啊?那好吧,我说几句好话,你消消气。”
我停下脚步,满面怒容地回头望他:“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你不想听就别听啊,我照样说。”他抱着臂笑盈盈地看向我,额前的发丝在粼粼的波光下透着几分光泽,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神仙妹妹,你身上很香啊,好像不是这云州特有的花香,莫非是神界的花?闻上去甜甜的,难不成是果子花?”
我的回答是甩过去的数记风刃。
轰地一声,我身后就响起了惊天巨响。
我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半点愧疚感,有的只有满满的愤怒与解气。
去死吧!
从那个混蛋说出那番混蛋话之后,我就准备这半年内再也不理他了,让他向善修仙不成,这样我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好好修理他一顿,只可惜我这个决心下了还不满四个时辰,就被我自己给打破了。
彼时,月上中天,这座别苑白天清雅幽静,晚上也是格外安静,在一片寂静中只有流水的声音缓缓响起,让人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我白天的气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一阵疲累感也向我袭来,让我极度想找一张床睡一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是神仙之躯,来到这云州却像一个凡人那样容易感到困倦和疲劳,莫非是因为我的护体仙力被封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云州的气息特别混杂?
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我是累了,但我又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会云霄,自然不能向他去打听客房在哪,只能在苑内一间间逛着,只是没想到逛着逛着我就转出了内苑,走到了白天所在的湖边。
湖心亭早已被我的风刃给毁得不成样子,八个角被我削去了一半,四根廊柱更是高矮不一,一道道像是被刀斧所凿过的痕迹赫然在上,在夜间额外有几分凄凉之感。
看着原本精雕细琢的湖心亭被我毁成这样,我一阵愧疚的同时又有些烦恼,这湖心亭被我毁成这样,到时我们离开了该怎么跟店家交代?要是被爹知道了,我肯定又逃不过一顿批了。
……说起来,我离开苍穹也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和爹分离,也有二十几天了,这还是自我拜入苍穹后第一次跟爹分开那么久呢,不知道爹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担心我这次考评能不能过?亦或是在想着我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去?
还有师兄师姐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苍穹怎么样了,乙等考评的三天后就是甲等考评,今年可是三师兄第一次进行甲等考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过……话说回来,这云州的时间流逝不知和神界相比会是如何,会不会现在苍穹才过了半天,或者已经是半年过去了?
想着往日在苍穹学艺时的种种,虽然明白我这次下凡离山只不过是一次门外考评,无论过与不过,到时我都会回到山上,再见爹爹和师兄师姐他们,可我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涌起一股思念之情,整个人也都感伤了起来,无精打采的。
我缓缓走到岸边,抬头望月。
今晚是下弦月啊,怪不得……在有月光照拂的地方,人总是容易怀念过去。
月牙安静地挂在天上,散发着淡淡的清辉,望着那一轮下弦月,我就有些惆怅,拿出我临走时爹爹递来的香囊,我打开系在上面的结,就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符纸来。
符纸是苍穹常见的符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打开一看,上面是爹的字迹,带着几分他的法力,让我感到一阵熟悉和安心。
爹画的符咒和他写的字一样,都是那么苍劲有力,带着几分浑厚、几分锋利。
这上面所写就的果真如爹所说的一样,是一份平安符。
不仅是在神界,就算是在人间,平安符也是极其常见的,普通人依葫芦画瓢也能画出来,就是没有法力加持其上而已。然而,就是这么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符纸,却让我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意,望着它,这半个多月来的疲累就仿佛被一扫而空了一样,虽然人还是很累,但我的精神却亢奋了不少,连带着原本昏暗清冷的月光也在我的眼中变得亮堂温暖了起来。
我看着那符纸,忍不住无声笑了。
“看到了什么?”云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浅笑道,“这么开心?”
我下意识就道:“爹给我的平安符。”而等我意识到我不该跟他说话时,这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收回显然不现实,因此我只能转过头去皱眉瞪他,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交叉起双臂:“这整座别苑都是我付钱租下来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白天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我一想起来就生气,因此我不欲搭理他,绕过他就想离开,却被他按住了肩膀:“怎么见到我就要走?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啊?”
我本来不想理他,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遂转过身对他笑道:“是啊,我心眼小,爱记仇,所以我不但今晚生气,以后半年内的每一天我都会生气,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失笑:“不是吧,这么较真?”
“谁跟你玩假的了!”
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因为云霄在我说完那一句话后就怔住了:“白天的事……真的让你这么生气?”
“你说呢?”
“……对不起。”他立刻收了笑容向我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没有正形。别生气了,好吗?我以后一定改。”
我抿唇,依旧余怒未消,虽然心底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怒火还是羞恼所致,但这不妨碍我不给他好脸色看,因此我冷着脸道:“一句对不起就解决了吗?”
他一愣:“那你想怎么解决?”
这下子我倒是被问住了,也愣了一下才狠狠地道:“……反正就是我不喜欢你白天的举动,举止轻浮,一点也不对女儿家有所尊重!你对所有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吗?一逮到机会就——就调戏人家?”
“我当然不是——”云霄下意识地就开口反驳,只是话说到一半,他却顿住了,有些探究地看着我,“花朝,你是在气我对你举止轻浮,还是气我对所有女子都举止轻浮?”
我心一跳,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心慌,但我依旧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他一笑:“有没有区别,要问你自己了。至于我的答案嘛——修魔的女人简直是你不能想象的,一个赛一个的变态,脑子都有问题,我躲她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凑上去?你跟她们可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咳,单纯的人,所以一时有些控制不住,以后不会了,我会尽量收敛点。”
“收敛?还尽量?”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这叫诚信改正?明明一点诚意也没有!”
“没办法啊,谁叫你这么讨人喜欢呢。”他就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弯眼笑得好不欢乐,“一见到你这么可爱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要逗你玩了。”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吓了我一跳,我涨红了脸,努力忽视着跳得明显过快的心脏,一把拍掉了脸上的手:“刚说你要改正,你还来!”
云霄就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这不是习惯了嘛……”
“习惯什么?”我咬唇,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快,“你习惯对所有姑娘家都做这样的事?”
“哪里的事!我不是说了吗,修魔的女人都是疯子,我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招惹她们!”
“那修仙的呢?”
“修仙的——”他眼珠一转,忽然饶有意味地笑道,“哎,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呢?怎么,以为我对别的姑娘家也会这么做,生气啦?”
“我当然生气!”我气道,“你这么不正经!”
“你是气我对你不正经呢,还是气我对其他人不正经?”
我一噎:“……你不要脸!”
“我怎么就又不要脸了?”
我不理他,继续说着我的话:“夜这么深了,你怎么还不就寝?”
他一笑:“当然是为了找你。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了,因为太生气所以想吹冷风使自己冷静下来啊?”
我瞪了他一眼:“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别说多余的话!”
“好——你问。”
“你过来找我,是为了给我赔罪的?”
“嗯。”
“那好,我原谅你了,你可以跪安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让我滚所以才原谅我的呢?”
“随你怎么想。”我负手背在身后,看着他在月下的容颜,忽然间就心情大好起来,“反正你爱信不信。”
“那我也有一句话。”他笑道,“我从来没有对其他姑娘家动手动脚过,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你好欺负吧。看着就软软的,一般人都想不到你这么一朵看上去娇嫩柔软的花竟然是带刺的,而且刺还很锋利。”
我怒:“我哪里就是带刺的了!”
他不语,回头望向身后。
被我削掉了几乎半个亭盖的湖心亭静静地待在湖心。夜风一吹,就带起几片残花落入亭中,好不凄凉残败。
“……”我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好了,夜深了,我也要回房休息了。对了,我的房间在哪里?”
云霄挑眉:“这一句话才是你想问的重点吧。往前走,内苑的第二个弯右拐就是东厢房,随便你挑哪一间,白天店小二不是带我们逛了一圈吗。”
我当然不会说出白天我只顾着欣赏风景而完全忘了听小二的话的事实,因此我只是硬邦邦地丢下了一句“要你多管”就转身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不理会他在后面的叫唤。
月光依旧,我在月光中穿行而过蜿蜒绮丽的长廊,想起刚才在月下的那一番对话,我的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起来。
——你是在气我对你举止轻浮,还是气我对所有女子都举止轻浮?
——你是气我对你不正经呢,还是气我对其他人不正经?
……是啊,我到底是在气什么呢?是在气云霄在白天那轻浮的举止,还是因为想到他可能对所有的姑娘家都这么不正经而生气?
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