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霄的手掌触碰到结界的下一刻,那结界就像水面一样旋转扭曲了起来,像是从冰化成了水,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融进了这漫天的雨水之中,只余下点点残留的水光,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踪迹。
云霄猛地抽回了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周围的地势开始急剧变化起来,其中暗藏着的五行变幻更是让我心惊不已,我本来还以为我们此行就算会遇到什么陷阱也是等到了山里头的事,没想到那人嚣张至此,竟是在一开始就给我们来了个如此大的下马威!
这结界就是个幌子,它根本就不是用来遮掩气息的,而是用来诱我们上当的!
可恶,中计了!
随着周围地势五行的变化,原本逐渐变得和缓的雨势也被一阵不知从哪吹来的疾风给带得又狂躁了起来,骤雨不歇,我眼前几乎都被这层厚厚的雨帘给遮盖住了,透过雨幕看过去的景象也是一阵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我暗道不好,正欲捻诀施法来驱散这阵疾风暴雨,小楚却在此时惊惶地叫了一声,让我不得不中断了施法的动作,回过身朝着小楚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小楚?你怎么了?”我在茫茫大雨中喊道。
小楚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低的吼声。
那吼声低沉浑厚,明显是属于一头野兽的。
我心中一沉,一边高声喊着“云霄!”一边施法驱散我身前的水气,循声往小楚那边凝眸看了过去,就见一头白虎正躬身对地上一个人影低吼着,那被它前爪死死按在地上的身影正是小楚!
那白虎盯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楚目放异光,仰起头缓缓张开虎口,在下一刻就猛地低下了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咬了过去!
我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就凝气成刀劈向那头白虎,却是哐当一声脆响,我以法力聚起的风刃竟是还未靠近那白虎的皮毛就碎在了半空中!
这头白虎竟还有护身结界?!是这头妖物本身就修为身后还是那幕后之人搞的鬼?!
情势危急,容不得我多想,见小楚即将命丧虎口,一击不成,我立刻补上了第二击,不过虽然这一次成功地阻了那白虎一阻,却是依旧被它的护身结界挡下,碎在了半空中,眼看着那头白虎站稳身体再度张开了嘴,我心中大急,翻手现出千竹金线就往它身上用力甩去。
这一回我是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和一半的法力,金线破空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几乎毫无阻碍地就劈开了那白虎的护身结界,狠狠抽在了它的背上。
几乎是立刻,那白虎背上就多了一条血口,血腥味在空中飘散开来,它哀嚎一声,虎躯摇摇欲坠。
我心中一喜,可还没等我松一口气,那头白虎却是又站直了身子,两只前爪依旧死死地压着小楚,僵持着不肯动弹一下,看那样子竟是要拼着性命也要把小楚给咬死!
眼看着它的血盆大口就要咬在小楚身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握紧了手中的千竹金线正想给它来个最后一击,周围却忽然狂风大作,雨水夹杂着许多灰烬尘埃一起朝我涌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而等我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周围地势已变,刹那间斗转星移。
狂风骤歇。
我心中骤然一沉。
移形换影阵。
那人竟在山前布下了此等阵法,还真是……大手笔啊。
到底是谁,有这么通天的能耐?
然而,更令我惊讶的还在后面,雨势减缓,周围的景象也逐渐清晰地映在了我眼中,望着眼前这一片熟悉的景致,我心中顿时一紧,咬紧了唇。
这是……
“无论过了多久,这阑秋苑的景色,也依旧让人百看不厌。”一个人影缓缓从玉澄池后的枫林中走出,带着几分诗情画意地道。
那人一袭银白长衫,面缚白绫,墨发披散,周身仙气凛冽,让人一眼看了就望之生畏。
江简带着三分浅笑望向我,似叹非叹道:“小师妹,你说,是也不是啊?”
我觉得我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你……”
“对了,那日上暄城一见,你我二人剑拔弩张,师兄尚未向你自报家门过,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是应该的。”江简虽面缚白绫,可他却像是看得到我一样,面色平静地缓缓抬头望向我道,“我本名江简,虽然这云州诸人都称呼我为江公子,但我却不姓江。小师妹,你应当知道这是何故。”
我当然知道……神仙无姓,三清神界不像凡间那样看重血缘传承,因此神仙都是只有名没有姓,他的意思就是他虽叫江简,却并非姓江名简,而是和我一样,整个名字就叫做江简,他和我一样……都是神仙!甚至……都是苍穹弟子!
我掐紧了手心,半晌才道:“你到底是谁?”
江简就轻轻叹了口气:“小师妹,你为何不愿相信?是因为那魔尊遗子吗?”
我的心骤然一跳,直到我用力掐了掐手心、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平静下来,找回了最后一丝神智,故作平静地道:“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江简,我的五位师姐和四个师兄都好好地在苍穹待着,就算他们中有人现在也和我一样在进行门外考评,那也不会是你,我可没有忘性大到连自己师兄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的地步。”
我顿了顿,又道:“无论你是从何得知我的身份和苍穹的事的,甚至连我爹爹常待的阑秋苑都弄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但是我警告你,切莫妄图骗我,”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尤其是以苍穹和我爹爹之名。”
雨势不停。
江简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他抬起头,在不停落下的雨滴中看向葱翠茂密的枫叶,自顾自在那感叹道:“师尊收我为徒时,我曾问他,他是否只会收我一个弟子,但是师尊说,他会遵循三清惯例,收满十二个弟子,六男,六女。”
似乎是承受不了雨水的敲打,一片枫叶从枝头脱离,缓缓飘落在地。
江简就透过这一层细密的雨帘望向我,面容平静道:“小师妹,你一共有五个师姐,四个师兄,那敢问你,你剩下的两位师兄……可在何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法置信。
“小师妹,难道你就不曾疑惑过吗,师尊明明只有你们十个弟子,却为何一直空着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席位?难道就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起过吗,说你师尊的大弟子和二弟子都是在这云州失踪的?那日我在城主府破了你的定身术,难道你也不曾生疑吗,那可是苍穹的定身术,非苍穹弟子不可能会的,也不可能接触到,”
“……你……你真的……”
或许是从我回答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江简含笑看向我,颔首道:“我正是你的大师兄,当年师尊收的第一个弟子,江简。”
虽然早从他的话中就有了猜测,但真的从他口中听到那三个字,我还是被惊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震惊道:“你……你真是我大师兄?”
江简……是我的师兄?他竟是我爹爹的大弟子、我的师兄?!
“你不敢相信也是在情理之中,”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江简神色平静,他真是都不曾蹙下眉尖,就这么冷静地道,“毕竟早在你被师尊收入门下之前,我就已经失踪了,你不曾见过我,我们又曾在上暄城中针锋相对,你不敢相信我是你师兄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小师妹,忠言逆耳,虽然你现在或许还在怀疑我,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云州诸事凶险,你万不可亲信他人。”
“——尤其是那魔尊遗子,他诡计多端,生性狂傲,最擅于欺骗利用他人。小师妹,你涉世未深,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不可能!”一听他说起云霄,我就一个激灵,连他是怎么知道我这个在他失踪后才入门的弟子的都来不及去细想,立刻反驳道,“他不会骗我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简道,“小师妹,说出来你或许会不信,但是——我的这一双眼,便是被他刺瞎的。”
“荒谬!”我心中一跳,却是强行压下了那一股浓厚的不安感,强撑着冷笑道,“你的双眼明明是被前任魔尊所伤,当时云霄还未出生,怎么就成了他刺瞎的你?江简,你果然是在骗我,我说了吧,不要以苍穹和我爹之名来骗我,不然我要你好看!你既然知道我是神仙,就该知道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江简,人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你可别浪费了。”
江简从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但是小师妹,请你务必要相信我,那魔尊遗子接近你不怀好心。世人皆言我这双眼乃是因前任魔尊而瞎,可当日我与前任魔尊混战,天昏地暗,周围的飞禽走兽全都避之不及,真实的情形他们又怎会知晓?小师妹,我不知道那魔尊遗子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告诉你,当年我奉卷轴之命前来这云州降妖除魔、消灭前任魔尊时,他就已经出生了,并且,已得前任魔尊真传。”
“便是他,在前任魔尊即将气竭而亡时,割开了魔尊的血脉经络,将匕首浸满了那带了诅咒之力的魔血,刺入我的双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