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指引着迷途在汪洋大海中的船舶,找到了灵魂的归宿?
经年漂泊,满载着对未知的沉沉期许,终于是见到真相的那一刻,却为何内心中,反倒更加沉重?
那一个被淹没于时光洪流中,沉沉睡去的人啊,这一场梦境,已不知过了多久!
“快,斩去心魔!”记忆中最后的声音,一再的在脑海中回响。
那道舍生殉道的身影,恍如隔世惜别,他带着亏欠而去,遗留永远也还不了的情。
“当个普通人不好吗?”时光追溯回流,又来到了那个午后,他依旧是顶着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像滩扶不起的烂泥。
但不同的心境,好似再也无法对那人生出一丝的恨意,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对他愤怒的指责:“难道要像你一样,一辈子寄人篱下,给人看庙吗?你知道今天乌少羽怎么说的,你就是个看庙的,靠人施舍过日子,难道还要我跟你一样,一辈子看人脸色,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不,不是那样的!”他满怀愧疚的伸出手去,想要扶起被他推开,踉跄跌坐在地上的无能酒鬼,但模糊的面容却渐渐远去。
他一手抓空,惊呼一声,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然后他惊坐而起,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
祁龙轩大口喘气,才感到自己后背湿透,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了定神,目光看向四周,只见这是一间普通的厢房,已是入夜时分,案台上燃着一盏摇曳的烛火,将屋内的事物一一照亮。
干净的床榻,简单的摆设,床榻旁摆有一张方形台子,上面放着一个香炉,一个漆金色的卍字佛印铭刻其上,此时幽幽檀香正从里面缓缓飘出。
看样子,应该是到了某个寺院的厢房。
在确认了自己的伤势无碍后,他翻身下床,正打算穿鞋时,目光突然定格,身体剧烈一震。
那是放置在枕头边上的几件事物,一把仙剑,一支洞箫,一件紫金战甲,一个腰鼓。
他瞳光凝聚,颤微微地伸出手去,好似无声的对话,触动了内心的悲恸,两行热泪无声淌落,沁入嘴角的苦涩,让他惊觉,原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怅然若失的向房门走了过去,此时门尚虚掩着,丝丝冷风从门缝中吹入,兀自多了几分凉意。
推开门,冷月霜华铺满夜色凄迷,只见门外是个幽深庭院,朱漆古色的走廊,两侧种有许多松柏,丛草成荫,鲜花遍地,好一副清新景象。
祁龙轩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也顾不上去欣赏这些景致,巡视四下无人,索性驭起金雕翼窜上半空中,顿时将整个方圆地貌尽收眼底。
“贵霜佛宫?”
入眼的一幕,祁龙轩认出了这股熟悉,只见这里殿宇嵯峨,势走龙腾,仿佛与灵山融为一体,有坚实墩厚的花岗石墙体,松茸平展的白玛草墙领,加上金碧辉煌的金顶,相伴红、白、黄三色幢彩、经幡交相映辉。
扑面而来的历史厚重感,岂不正是号称正法时期西域佛教总坛的贵霜佛宫吗?
怎么变成这番模样?春意黯然,焕彩鎏金,好似又回到了正法时期的鼎盛气象。
莫非是时光倒流了?
心正诧异时,祁龙轩神光掠过,发现不远处的山崖上,有一道孑然身影际天而望,月色洒落,倒映出澄澈的面容,平淡如水,无悲无喜,好似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略迟疑了一下,奋起双翼朝他飞了过去。
远远地落在那人身后,乍看,原来是名身着月白僧袍的小和尚,祁龙轩释放神念,原想摸清那人身上的气机波动,却好像没进了虚空中,不着痕迹!
“你来了!”感受到身后的传来的异动,那人没有回头,淡淡问了一声。
祁龙轩诧异了一下,紧忙正经神色,朝他施了记佛礼,问道:“敢问尊者,此是何处?”
“贵霜佛宫!”和尚淡淡说道。
“为何与我印象中的不符?”
“佛门修行至十世圆满的大觉悟者,身具众生愿力,可通天地造化,贵霜佛宫因我到来,而焕发黯然生机,亦是寻常。”
“你……你是,鬼佛波旬?”祁龙轩内心大震,仓惶倒退一步。
恰逢此时,那小和尚也自转身看来,刹那之间,万籁消声,冷月光华如霜洒落,照映出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气质温润如玉,孤高脱尘,仅是对视一眼,便让人不由生出缥缈之心,满怀敬畏。
他展颜一笑,似乎有意消弭祁龙轩内心的惊慌,语带亲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祁龙轩定了定神,渐渐平复心中的惊恐,他经历过心魔引中的往事,知道这和尚与他父亲的关系,应不会对自己有恶意,遂拱手道了声歉:“弟子惶恐,让世尊见笑了。”
“无妨。”鬼佛伸手招呼,示意祁龙轩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赞叹着说:“老神棍的孩子,果然是不同凡响,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才刚二十出头吧?”
“二十一。”祁龙轩挠了下自己的光头,一来是被修得十世圆满的大觉悟者夸赞,有些难为情,二是眼前这人,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却老气横秋的以长辈的口吻对自己说话,感觉难免有些突兀。
“如此年纪就已修炼到元婴期,如此惊人进境,纵观你父亲当年,甚至是整个修界,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了,好,好啊。”鬼佛慨然长叹,丝毫没有察觉到尬聊的气氛。
说完这话,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鬼佛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便又转过身去,面对月色际天而望,随口问了句:“你应该有许多话要问我吧?”
祁龙轩深呼吸,短暂的沉默。
他原先确实是有许多话想问的,但不知为何,在经历了心魔引之后,他的那些心结便都解开了。
此时此刻,他再次回想起从前内心的执着,方知答案,早已释然。
“我啊爹他……”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艰难的开口:“他留下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