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丁十七做了个梦,一个离开山神庙后就没有再出现的梦,狭小潮湿的空间中,丁十七…不….是段方山,那时他叫段方山,这是他记住的唯一和自己有关的东西,狭小潮湿空间中,段方山仰起脸向上望去,上方有光落下,不太强,不规则,似乎有什么挡住了部分的光,他一直这么仰着脸,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悲伤,他不知道这恐惧和悲伤从何而来,上面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以往到这个时候梦就结束了,但是今天梦还在延续,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水滴,将手伸到眼前,是血…丁十七猛地醒过来坐直了身体,擦着额头的冷汗和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他的异样惊动了坐在门口的值班护卫,他快步走到丁十七床前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将他夹在腋下走出了丁字房,一直走到护卫们住的那排房间才将丁十七放下,“咚咚”护卫敲着其中一间房门,
“什么事?”柳平的声音传出
“副统领、丁字房一名弟子有异状”护卫答到,片刻、房门打开,衣着整齐的柳平走了出来,看了看护卫然后又看向丁十七“你回去吧,他交给我了”柳平向护卫挥了挥手“是”护卫应后走回丁字房。柳平抓住丁十七的肩膀“不许出声,跟我来”说着带着他走向对面杨先生的住处。
“先生,我是柳平”柳平站在门口说道
“哦、柳平,可是有弟子出状况了”屋内传来杨先生的声音和起床穿衣的动静。
“是”
“那就进来吧,门没插”
“是”柳平说着推开门,将丁十七推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进入房中,正要穿外衣的杨先生见他们进来停下了动作,仔细的看了会儿丁十七抬头对柳平说道“我和他聊一聊,你回去吧”
“这…”柳平有些迟疑
“我看他状况并不严重,况且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小童,不会有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杨先生看出了柳平的担心
“是”柳平说着退出房间,并将房门关好。
丁十七被护卫从床上带走的时候只穿着贴身的衣服,光着脚,北方深秋的夜晚颇为寒冷,他的身体被冻得微微发抖,一件白色的夹袍披在了他的身上,丁十七抬起头看向杨先生
“坐吧”杨先生指了指书桌旁的木凳,丁十七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了下来。
“想说说话吗?”杨先生温和的问道,丁十七微微低下头,眼看着地面。杨先生见状没有呵斥“不想说话也没关系,你在这里坐一会,待心绪平静下来我送你回房”说完拿起一本书自己看了起来。夹袍很长,丁十七的整个身体都裹在里面慢慢暖合过来,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丁十七脱下夹袍双手捧着送到杨先生面前说道“谢谢先生”长时间的沉默让本该清脆的童音夹杂了一丝无法描述的艰涩和生疏。杨先生接过夹袍“可感觉好些了?”丁十七点点头,
“见红仪式非常残酷,二爷他们担心弟子一时之间承受不了出现癔症发狂的情况连带影响其他弟子,所以有弟子出现异状会被送到我这里进行劝慰安抚,如果依然不能恢复,会被..处死,从我这里出去回到房舍再出异状就是这个结果,说这么多就是要你明白不可对我有所欺瞒,明白吗?”丁十七愣了下随后点点头
“好、我再问你一遍,可感觉好些了?”丁十七依旧点点头。杨先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的看着丁十七好,过了一会儿方站了起来,将丁十七带出了房间。
弟子们对杨先生的感觉与齐教头他们完全不同,态度温和,学识渊博,从不罚打弟子,今晚如果把丁十七换成其他弟子,多半会向杨先生敞开心扉,诉说心中的恐惧、不安、迷惘,以求得安慰和宽解,但是丁十七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不知什么原因造成的记忆缺失和半年多的野外独自生活,让他的内心和性格趋于封闭,对旁人比别的孩子多了一丝戒备,更何况杨先生虽然与齐教头他们明显不同,但是他毕竟与他们为伍,就算是人好也好不到哪去,这就是丁十七的想法也是他没有打算与杨先生交谈的原因。
重新睡在床上的丁十七向右侧着身子,压住了偶尔抽搐的右手,正是这只手攥着匕首刺入丁十八的身体,匕首刺入人身的感觉也是通过这只手传递到他的心里,两年的共同训练生活让他们渐渐熟悉起来,虽然从未说过话更无从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来历,但是平常四目相对时的眼神交流还是有的,丁十八曾经对他笑过,那是一次清晨起床,丁十八的衣服滑落在地上,丁十七捡起递给了他,丁十八接过衣服冲他笑了笑,丁十七一直记着那张笑脸,因为在这个地方笑容太少了,但是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这张脸上不再是笑容,因恐惧和血腥刺激造成的痉挛让这张脸变得有些狰狞,丁十八率先举起匕首向丁十七冲了过来,可惜他的运气不好,丁十七是这些弟子中最为强壮的几人之一,而且身体协调、反应敏捷,平时拳脚对抗搏击训练中从没输过,丁十八的十几次进攻都被丁十七或闪开或格挡没有成功,体力消耗颇大,眼看着香已快燃烧到尽头,甲字号两组弟子没能在香烧完之前杀死对手被护卫斩杀的情景所有弟子都看见了,丁十八不想落得同样的下场,双手持匕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猛地刺向对方,一直在防守的丁十七看着对方眼中绝望的目光心中也泛起同样的绝望,没时间了,再拖下去两人都得死,终于、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身体向左横移半步躲过丁十八的攻击,右手不动、手中的匕首刃尖向前迎上了丁十八扑空的身体,丁十八死了,死前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丁十七,惊愕、愤怒、不甘、最后…..是一丝解脱。
“不行、不能再想这些了”丁十七在心里警告自己,杨先生说的明白,如果出状况的弟子不能恢复过来会被放弃,在这里被放弃意味着….死。不能再想丁十八,也不能再想那个梦,现在自己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努力活下去。
第二天的清晨,弟子们准时醒来,但是两年如一日的钟声没有响起,弟子们面面相觑,“齐教头有令、今日起半月内,你们睡觉时间延长到早饭前,到时自会有钟声提醒,继续睡觉”当值护卫冷冷说道,弟子们听了稍一犹豫就躺下继续睡去。钟声响起,护卫让能动的弟子去吃早饭并且安排一部分弟子给不能动的人将早饭带来,早饭过后不是惯例的训练,柳平给他们分派了不同的活计,打扫场地房舍,拣柴火,浆洗衣服,擦拭家具,给厨房帮工等等,空余的时间就是回房休息,整整一天没有任何训练,只是下午跟杨先生习文认字没有改变,弟子们感觉日子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这样的好时光持续了半个月,所有受伤的弟子都已痊愈,不知是不是秘药的作用,伤及脏腑的弟子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了,而那些皮肉受伤的弟子伤好之后疤痕非常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起床的钟声再度响起。
齐教头时隔半月再次站在了队伍的前面,他的旁边一块一尺宽、三尺高的石板立在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石板被一块灰布蒙着。
“通过见红仪式是你们在这血练崖上的训练中迈出的第一步,非常重要的一步,你们为自己争取到了参加下一步训练的机会也是活下去的机会,大家放心,以后的训练你们不会再有生死之忧,只要不犯大错罚鞭的机会都很少”齐教头今天的面容和语气比以前温和了一些,手中也没拿着让弟子们畏惧的藤丝鞭“前两年的训练只是最基础的,目的是让你们变得强壮起来连同杨先生教授习文认字都是为了今天,从今天开始我将会传授你们内力武决也是我自己修炼的武决--缠风决,此决分三层,你们只要练成第一层即会成为武者”说到这里齐教头停下了话头,看着弟子们,发现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迷惑的神色才继续说道“武者、武决这二者对你们来说还很陌生,那么传授武决之前我给你们讲解一下,天地之间、我们的周围充满了元气,这是上苍赐予我们的礼物,但是普通人很难感觉到,即便是能感觉到也无法将其收归己用,而武决就是将天地元气纳入身体的桥梁,通过修炼武决我们就可以将天地元气引入体内,温养经脉、冲刷丹田,丹田就是这里”齐教头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我们将天地元气引入体内后就是蓄养在这里最终变成武者能驱使的内力,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大部分人即便是修炼武决也做不到引元气入体,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虽然做到了,还是有将近一半的人无法将元气留住,这些人永远不会成为武者。我们每个人的丹田就像一座门窗紧闭的房舍,如果不打开门窗或者在墙壁上敲个洞,元气是无法进入其中并停留在此的,所以修炼武决的过程就是打开这座房舍也就是丹田的过程,一旦成功你就成为了武者,要知道天底下最强壮的普通人也决不可能是武者的对手哪怕是最低级的武者,说了这么多我想你们也应该明白了武决的作用和武者是怎么修炼而成的,虽然武者的修炼之路非常困难、艰辛,但是、嘿嘿…你们的命不错,碰到了咱们庄主,为了增加你们成为武者的可能,庄主花了大价钱购置了秘药供你们服用,就是每天晚饭时那碗药汤,秘药能强健你们的身体但是它最大的作用是让你们引元气入体变得容易并且有助于你们打开丹田成为武者,你们一定要铭记庄主的恩德,训练完成之尽心尽力的为庄主效命,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在这里还会训练八年,八年之后无论你们是否成为武者都要进到柳家庄做事,那些事大多是击杀任务很危险,你的对手可能是武者,如果八年之后你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走下血练崖,那么你的小命可能不会太长,所以我劝你们最好拼命修炼为了庄主也为了你自己,现在”说着齐教头伸手扯下了灰布“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