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转眼已是出发的时候,顾家的车队已经整顿好了,曹家派来的精兵强锐、顾家的护卫队再加上镖局共有几百号人,浩浩荡荡自是安全的很,寻常宵小不敢打搅。
来送别的顾里正见此情形,扶着胡须点点头,阿文运气不错,此番跟着顾家车队自是无忧。
那厢,顾修文正和几位兄弟道别,男人家握拳击掌一切尽在不言中了,顾修文行了一礼道:“此番远行,家中之事还是多靠几位兄弟多多帮扶了,顾修文在此感激不尽。”
顾修晋、顾修才并几位关系好的顾家后生笑道:“阿文,莫要如此客气,同是顾家人只当帮扶提携。”几人深受老一辈的教导,深谙兄弟齐心合力断金的道理。
沈浣那边则在顾家的一辆马车前面,小小的曹顥近日似乎又胖了些,可见其母养的甚好,他看到沈浣时候眼睛亮了,小孩子招招手催着奶娘将自己抱下来。
今日天色较暖,曹顥身穿一件鹅黄色的小马甲,这个年纪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带着一定小帽子,愈发显得可爱童趣了。
小曹顥扑过去抱着沈浣的腿,扯着嫩嫩的嗓音说道:“姐姐,你来送我吗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我家做客,我请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沈浣先是对顾静然打了招呼,然后低下头对上小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摇摇头,诚实的说道:“我不去的。”
曹顥摇着她的腿撒娇道:“去嘛,去嘛,有好多好吃的。”他喜欢好吃的,大约觉得自己喜欢的姐姐也定是舍不得那些好吃的。
他很少有这样撒娇的时候,一般有也只是想自己的娘亲撒娇,但是或许任何人逐渐是缘分,竟是格外喜欢沈浣,即使两人也是刚刚认识,顾静然也是惊叹两人之间如此投缘,就蹲下去抱曹顥说道:“顥儿,不好如此的,你家姐姐下次再去啊,她还有事情呢。”
顾静然其实也想沈浣多和他们相处一会,这个姑娘虽然话少,但是人品不错,可是毕竟自己回去或许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好如此唐突,待下次一切平息后,自己倒是可以邀请两人去做客。
曹顥嘴巴嘟了起来,但是既然娘亲开口了他也知道多半是不能改变了,府里的人都说娘亲温柔,爹爹严肃,殊不知,娘亲做的决定很少有人改变,而爹爹,只要自己撒娇,倒是可以变通。
几人告别后,顾修文拉着沈浣走到一边,顾家庄人了然的笑了,只有顾博雅面色微黯,倒是掩饰的很好。
看着眼前的精致容颜,顾修文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两人这几年同吃同住,很少分别如此长的时间,沈浣说道:“阿文,你在外要注意身体,万事不可太出头,你的包裹里我已经给你准备好吃的了,还有……。”话语未落,顾修文猛然一用力气将沈浣到怀里,两个年轻单薄的身体靠在一起,沈浣有些不适的挣扎一下,但是顾修文说道:“阿浣,就让我抱一会,就一会。”慢慢的僵硬的身体放松了。
两人静静的拥抱一会,沈浣拍拍顾修文的肩膀说道:“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家啊?快点,莫让顾大小姐和大少爷等你太久,有事情记得捎封信回来,到了,也要报个平安,我都打听过了,顾家会有小厮回来送信的,你别怕难为情,既然此次和顾家一起,也是欠了个人情,,请他们帮忙带封信也是便宜。”
沈浣心中也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孩第一次出远门,咋然分开,自是牵挂不以后,但是人总是要学会长大,顾修文若是想做官,如今这只是第一步。
顾修文说道:“阿浣,你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我担心,有事情找长顺叔、张婶他们,我只盼着你平安。”
两各少年少女,在这个世上唯一就剩下彼此,此时,那种天地间彼此只有你我相依为命的感觉让他们猛然醒悟到分离其实是让人无比惶然的事情。
过了半晌,两人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出发队伍,顾修文深施一礼告别众位,就骑上一匹马,顾博雅也与众人拱手行礼,车队奔驰前行。
顾家庄众人一直观望直到人群消失,方相携回去。
沈浣回去后,自是按照两家的安排住在里正家,和他们家的小女儿小翠同居一室。
顾里正家里是四四方方的院子,家里有二子二女,长女已经嫁到隔壁村,日子过得倒是平和,长子脑袋瓜灵活,年轻时候在杂货铺做账房,后来独自在县里开胭脂铺,生意很是不错,次子则在乡里学堂读书,最小的女儿就是小翠。
顾小翠今年12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用张婶的话说这孩子就是一个呆呆的傻丫头,整天吃喝不愁的,也是一种福气,沈浣喜爱她的活波,她虽不爱说话,但是却极为喜欢性子活不认生的姑娘,因此平时也多会指点她厨艺、绣花,小翠虽是贪玩,但是却也耐得下心学,有了小翠的陪伴,闲暇时,和村里几位姑娘去刺绣闲聊或是一起下山摘果,村里的姑娘不像城里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倒也自在。
顾修文离开后不久寄了平安书大家,沈浣方落下一块心头大石。此后天气渐热了,沈浣跟着大家过了五月五的端午,采了菖蒲,包了粽子,之后六月梅雨季节渐来,丝丝绵绵,暮霭沉沉,让人昏昏欲睡。
入梅的江南,到处都被湿气包裹,沈浣本是北方人这么多年虽是有些习惯江南的湿润多雨,但心里还是有些烦闷,雨总是会让人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沈浣沉浸在一些往事中,倒是忽略了顾家庄族老的欲言又止和眉头紧皱。
这日,仍是暴雨连连,顾里正身披蓑衣从外归来,脚上沾满黄泥,张婶眉头微锁道:“当家的,外头如何了?可是有些不好?”
沈浣和小翠也停止了说话,看着顾里正,里正最近事务繁忙,看着苍老了几分,坐在凳子上说道:“今年雨量格外足,似乎像极了三十八年那场雨。”余下的话,并未说什么?三十八年,当时邵伯镇十室九空,几乎全镇灭顶,无数生灵尽毁。”
张婶呆坐在凳子上,半晌带着哭声道:“老天爷可是不给我们活路了,三十八年好不容易逃此一劫,过了两年太平日子,现又要如此,当家的,我们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张婶想起当年水灾来的那么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冒出了一条水龙,冲走那么多人,顾家庄地势是顾修文的祖先看过的,地势极高,受灾是最轻的,这也是众乡亲格外关照顾修文家的缘故,但凡见过洪灾的人,都会记得这份活命之恩的。
小翠被爹娘的紧张情绪感染,一双胖嘟嘟的小手扯着沈浣的衣襟说道:“阿浣姐,爹娘说的是真的,可是还有水灾过来,老天爷呀,求您保佑莫要如此。”当年她年纪尚小,但仍记得当年一片汪洋,哭声遍地。
在天灾面前,人实在是太过弱小,沈浣叹口气,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她自是不想再经历什么变动,开口道:“叔,族里可有消息,镇上如何说,既然形式如此严峻,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顾里正对沈浣的镇定倒是另眼相看,这个姑娘到了如此境地能够想到这些,已是不易,道:“我已和附近里正去过镇里,县太爷已发文令各户男丁出动固堤,我等会就要挨家挨户找人,为了活命,此时只有尽全力。”他未说的是,其他就要尽人事听天命了,想到妻子的惊慌,何必吓他们,但是沈浣却明白事情不是如此简单。
顾里正出去商量固堤事情,沈浣借口说想回家里去屑东西,,她想冷静思考一下应该如何做。
披着蓑衣,一路上泥泞遍地,水已经到漫道脚腕了,若是这样下下去,没顶之灾即将会发生。
推开房门,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前,葡萄藤架仿佛被雨打的失去生机,低矮的挂在架子上,藤下的石桌、石椅被雨水冲刷的格外干净,沈浣推开门,走到自己的房间,拿了几样东西,家里的积蓄除了让顾修文带走一半,其余的她贴身收好,走到顾修文的房间,看着衣柜的几件衣服,里间书房很是干净,江南空气潮湿,顾修文的书被收到箱子里,看着熟悉的景致,旧日情形意义浮现,仿佛两人还在一个绣花一个看书,若是真有洪水,那么平静的日子将不复返了把?
该如何做呢??沈浣绝对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至少顾修文不能回来连家都没了,顾家庄的人太过淳朴,这么几年的相处她也不忍心看着老老小小被洪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