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清晰地一步步从楼梯迈上来,景岩和简歌很快就出现在视线所及之处,顾安安跟在身后,尽可能地跟上景岩的步伐。
紫苓看见远处景岩的身影,眸子扫过沫冉,有过一闪而逝的愧疚。她双手成拳,指甲微微掐入掌心,推开白玥,径直朝楼梯口跑了过去。
沫冉和白玥愣了一瞬,忙追了过去。
景岩抓过从身边跑过的沫冉,指尖触过她冰凉的手腕,拽到前面一些,淡然道:“门口安排好了老李,会送紫苓回去。撄”
白玥听言,停下了脚步,微微有些气喘,回过头,和景岩对上视线,没说话。
顾安安柳眉一抬,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白玥。
一身职业装,身高约莫一米六八,加上鞋跟超过一米七。包臀裙衬得身材很好,凹凸有致,发型侧分中长卷发,看起来干练利落。
五官立体,鹅蛋脸,微裸妆,妆容精致细腻,皮肤白嫩细滑,是男人们第一眼会难以高攀的御姐型,难以征服,却会让男人非常有占有欲偿。
白玥注意到了顾安安的打量,淡淡收回视线,上前走了几步,伸出细长的五指,掌心微微朝上,礼貌地握手礼,挂着一抹职业的笑,“您好,顾小姐。”
“你好。”顾安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她并不认识白玥,却还是礼貌地伸出手,握了握。
“白玥。”白玥收回手,眼角扫了一眼沫冉,朝走廊边的座椅做出了一个手势,这才不紧不慢道:“我曾担任过顾家的首席顾问,两年前见过顾小姐一次。”
安安似有所悟,忙灿烂一笑,“就是以前景…我记得,白小姐,您帮忙景岩完成了第一单外贸,我记得当时还一起去过庆功宴,你和苏小姐是……”
“我们是多年朋友,我家苏苏为人简单,做事鲁莽欠缺考虑,比较不懂事,如果哪里鲁莽得罪了顾小姐,希望顾小姐海涵,不要计较。”白玥拉过沫冉的手,露出八颗牙齿的礼仪微笑,一句话,将顾安安的好奇堵死。
顾安安抿着唇,勉强扯出一点弧度,点了点头。可心里并不是很高兴,似乎景岩身边所有能和他扯上一点关系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护着苏沫冉。
“景岩,好久不见,正好顺便送我回公司一趟,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上个月GM财务的细节、公司股票的走向和下半年需要注意的地方,策划样稿已经做好了,也无需等下个月两家公司例会在讨论,提前结束一些工作,如何?”
白玥的眉轻轻一挑,表情让人琢磨不透,“我们姐妹也可以在车上聊聊,没有闲人打扰。”
简歌眉宇一虑,还没来得及思考些什么,白玥不紧不慢地走到简歌面前,对着他安抚一笑,开口道:“不放心,就跟在车后,我只是想和老朋友说几句体己话,可以吗?”
简歌敛了敛眉,注意到沫冉的反应,耸了耸肩,点了头。
仿佛,白玥似乎知道一切的事情。
比任何人都清楚。
景岩自然明白这一点,却从没有多做解释。
“顾小姐,不介意我占用一下老同学吧?”白玥回过身,顾安安硬着头皮摇头微笑,白玥惊诧地欢喜道:“顾小姐大度,这样,我让司机送您回去,正好将礼物送给顾先生。”
三言两语,所有情况按照白玥安排的走,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姑娘,如今也能挥斥方遒。
沫冉出神的想着,看着熟悉的白玥,却又感觉无比的陌生。
“他出过车祸,苏苏,你来开。”
一句话,将沫冉从走神的状态惊醒,一把钥匙落在了沫冉的掌心。
带着金属光泽,在路灯下轻轻闪耀着暗黄色的光。
“慢慢开。”白玥拉开车后座就上去了,坐在门外,丝毫没有打算让景岩从顺手边进门。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也在告诉他,另一边,他也坐不了。
既然如此,景岩毫不犹豫地拉开副驾驶,坐上车。
坐上车,调好后车镜和座椅,拉上安全带,慢慢吞吞地打着火,松离合,慢慢开始行驶。
“她是祸患。”白玥看向前面的观后镜,能够看清景岩的反应。
话已经说清楚了,该懂的人,自然会懂。
沫冉疑惑的眸扫了一眼后面,景岩佯装看风景,不紧不慢道:“一直是。”
这俩人,难道是在说她吗?
三个人沉默着一路开到了白玥的公司楼底下,白玥下了车,提了包,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沫冉倒是有些沉不住气,她向前跑了几步,追上白玥,“玥玥……”
“沫冉。”景岩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处特别清晰,一下就打断了沫冉想说的话。
沫冉偏过脸,景岩已经快步地朝前走了过来,将她拽到身后,左手揽住了她的肩,“白玥明天还有高层会议,别耽误她的时间。”
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吗?
似乎,他在阻止她说出那天在茶色餐厅看见位杰的事情,难道他也知道什么?
“看见你们这样,让我想起几年前校园的美好时光。”白玥仿佛松了一口气,清爽一笑,眼底却黯淡无光,“也许,回忆里的人永远都不该碰。”
话音刚落,白玥像是不愿意去思缅过去,轻晃脑袋,举了举手上的包,“我走了。”
白玥走出去很远很远,背影在耸立的高楼面前格外的渺小而落寞。
沫冉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切,也许白玥都知道。
她的自尊心一向很强,不愿说的,更不用拆穿,让她难堪。
一直以为她们之间,幸福的至少还有白玥,可是现在,似乎连她都过的不幸福……
没来得及反应,沫冉突然被打趣似地侧身抱起,滚烫的胸怀摁在她的掌心底下,她抬起眸,看见景岩让人倾心的侧颜,线条利落,很俊朗。
他将她丢入副驾驶,即刻快步上了驾驶座,锁上了车门,疾驰而去。车后,简歌黑着脸,忙踩油门跟了上去。
“让我下车。”沫冉柳眉微蹙,伸手试图去开车门,拽了拽,打不开。
景岩递过手机,手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个数字,沫冉僵住。
那一串数字是她的生日。
屏幕一亮,桌面是一张双手握在一起的照片,两只手,一大一小,中指各自戴着两枚铂金戒指,男戒的顶端是凸出嘴的鱼,女戒是一枚凹着嘴的鱼,正做着亲吻鱼的姿态。
沫冉眼眸一酸,撇过脸,没有接。
猛地一个刹车,他停在路边,身后的简歌紧跟着从车上下来,拍打着车门,试图拉开。
沫冉看向景岩冷漠的脸颊,“你到底想做什么?”
手机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简歌在车门外正给她打电话。
他弄不清楚景岩到底要做什么,可是景岩抱着沫冉上了车,他看得很清楚。一分一秒,他都不想让沫冉和景岩呆在一起!
沫冉刚从包里掏出手机,被身边的人一把夺过。
景岩并没有划掉电话,也没有接起,只是拿在手里。清脆的铃声悠扬地荡漾在空气里,不紧不慢,沫冉深呼吸一口气,从车座边上拿起景岩的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
“拨出去。”景岩惬意地看着车门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简歌,“给简先生报个平安。”
沫冉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景岩。
他竟然知道她输入的是简歌的手机号。
咬了咬下唇,沫冉迟疑不决,最后还是删除了那一串号码,重新输入了手机号,递给他。
她有两个手机号,另外一个,只有简歌知道。
景岩接过手机,这才将沫冉的手机送了回去。她扫了一眼,景岩在手机屏幕上迅速输入了两个字,她看清了,垂着眸,不说话。
吧嗒一声,车锁开了。
简歌拉开车门,抓住沫冉的手腕想要让她下车。
沫冉的左手倏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摁在了座位上,她扭过头,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
“陆士臻发消息给我。”景岩漫不经心地松开了手,“说,紫苓没有回家。”
……
景岩打过老李的电话,得到了紫苓如今的位置,沫冉和景岩第一时间赶去了地址。
一幢很普通的六层公寓楼,路灯昏暗,足足找了几分钟,才在第三单元楼前面的小花园的石椅上找到了紫苓。
紫苓垂着眸,双手捧着手机,手机屏幕亮着,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备注名。
沫冉静静地坐到她的身边,动作很轻,生怕惊了她。掠过一眼通话记录,几十个拨出记录,不超过几秒。
“苏苏,我不敢让他接。我怕接电话的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紫苓失魂落魄地笑,屏幕渐渐黯了下来,“我是不是很傻?”
白嫩的皮肤上起了几个红色的小疙瘩,她也不知道痒,仿佛一个孤魂野鬼在他们的住所下游荡徘徊,却不敢靠近。
“你说,我都还没彻底忘记他,他怎么就已经准备好要娶别人了呢……”
她低着头,始终没有抬起脸,那副明媚鲜亮的样子如今却低入尘埃。
沫冉一味的心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紫苓的心都已经凉成了冰,冷得难以痊愈。
“复紫苓,我就知道是你。”
从公寓楼里,走出一个短发女人,穿着碎花家居服和拖鞋,冷眼撇着她们,撇了撇嘴,上前挽起袖子,叉住了腰。
“我就猜到你会来,再清高不过是个婊子。”黎嘉唯冷着脸,伸手就要去拽紫苓。
紫苓如今可是个孕妇,动起手来,万一伤了她怎么办?
苏沫冉朝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景岩的身影。
她猛地站起身,挡开黎嘉唯的手臂,一脚踩在身前细碎的石头上,脚底倏然打滑,拽住黎嘉唯手臂,带着她一把跌在了地上,脚腕狠狠歪了一下,瞬间疼得脸色发白。
还没看清眼前的状况,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身子被人拉了起来。
脚腕钻心的疼,沫冉柳眉微蹙,倒抽了一口冷气,“疼。”
景岩脸色沉了下来,扶着沫冉站稳,冷着脸看向被沫冉拽着跌在水泥地面上的黎嘉唯,“黎小姐,上次咖啡厅见面的时候,已经出言警告过你了。”
黎嘉唯的手臂轻微擦伤,抬眸看向景岩,感觉他的视线深邃不见底,格外阴冷。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干净利索地爬起身,想要逞强放狠话,却又硬生生地被景岩的冷漠吓退了。她咬了咬牙,狠狠剐了一眼紫苓,“请帖不是我想给你的,我的婚礼,识相就别来。”
“你怕什么?”复紫苓抬眸,微微一笑,笑得凉薄,“你抢的丈夫,还怕我抢回去吗?黎嘉唯,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复。紫。苓。”黎嘉唯听到这句话,火蹭蹭蹭就上来了。
“对,我就是不死心,特意来看笑话。”紫苓从石椅上站了起来。
紫苓以模特儿的身高,走到黎嘉唯的面前,强势的气场席卷而来。她唇角微勒,眉眼轻扫,“我倒要看看,出轨的男人,婚后是不是还人模狗样,我等着你哭的那一天。”
……
送紫苓回家后,陆士臻什么也没多嘴问,只是默默地扶着她进了门。
沫冉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紫苓也只是从抽屉里拿出药箱,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转身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简歌和景岩同时将手搭在了药箱上,对上了视线。
她坐在沙发上,脚踝扭伤的部位上正敷着一块热毛巾,促使周围瘀伤消散开。
“简歌。”沫冉声音很软,犹豫了一下,“你帮我揉开。”
景岩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松开手,握住边上的水杯,却没喝。
简歌打开药箱,拿出膏药,将热毛巾取走。
五指轻柔地握住沫冉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指的指法力度适中的擦揉。
“出头也要看自己几斤几两。”景岩手上的水杯放在桌面上,眼眸很淡。
沫冉看向景岩,忽然觉得他特别毒舌。
“嘶。”脚上一疼,沫冉柳眉紧蹙,“疼。”
简歌皱了皱眉,瞳孔骤然一缩,手上的力道轻了些许,“可能扭伤比较严重,明天去医院再复查一下,好好敷药。”
“简先生的手法很好。”景岩皮笑肉不笑地盯住她白嫩的脚踝上高高肿起一块包。
简歌索性豁出去了,他不想再忍,也不愿意再退后。
可没等他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那一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表情变得不自然。
挂断电话,简歌径直站起身,扶住沫冉,蹲下身帮她套上鞋子。“对不起,我有事要先离开,半个小时后,我准时来接你。”
景岩眯了眯眼,身子挺拔伟岸,他抓过沫冉的手腕,带到自己怀里,“既然这样,我先替简先生送她回去,省得来回跑。”
简歌从那双淡漠如水的眸里看到了讳莫如深。
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沫冉!
沫冉愣了一下,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景岩的鼻息扑在她的耳边。
“走,我带你回家。”
……
“我以为我们说好了不再纠缠的。”沫冉试图让车里的僵持变得明了。
空调朝外吹着风,发梢轻拂脸颊。
她猜不透他每一次究竟要干什么,像是无意,却又像是蓄意地闯入她的生活里。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转向灯,拐弯,眉头轻皱,让人琢磨不透,“我没答应过会做到。”
沫冉怔了一下,视线一寸一寸地挪到他的脸上。侧脸的弧度很利落,开车的样子很专注、很认真。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时光,她叽里呱啦地说着结婚的事情,而他微笑着开车听着。
当初的美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现实的残酷和冰冷,***裸地摊在她的面前,车里还有顾安安淡淡的香水味,副驾驶的座位也不是她适应的长度,一切都在告诉她,主人早就另有所属。
“不是要结婚了吗?”沫冉说的话,仿佛凝练成了一条冰冷的枷锁,束缚在她的脖颈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顿了顿,又道:“在美国都结过婚了,还结哪门子婚。”
“婚礼不是被你毁了吗?”他若无其事地刹车停在红灯前,别过脸盯住她。
沫冉忍住心里难以言喻的酸涩,一股一股醋味从胃里直冒酸水,“需要我赔礼道歉?”
“道歉不必了。”他收回视线,手指摩挲着方向盘,视线轻柔地垂在左手的戒指上。转动着戒指,放回原位,启动车子,“你来做安安的伴娘。”
整个人,好像被他突然毫无戒备丢进了荒野的沼泽,不敢动又不能不动。当冰冷腐臭的泥潭一点一滴地吞噬掉她,恐惧、害怕、惊慌……所有消极情绪被无限放大。
直到窒息的那一刻,都无法相信,是他的狠心和无情。
她做不到。
她永远没办法像他一样的若无其事,似乎什么都不重要。
“我不去。”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极力忍着内心的起伏,双手紧紧抓住安全带,仿佛要抓牢身边最后一点安全感。
景岩蹙了下眉角,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车速,“你必须去。”
“理由。”沫冉紧紧地抿着唇,柳眉皱成一团,又展开,又拧紧,最后颓然放弃。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仿若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给我一个理由”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看着?他牵另一个女人的手。吻另一个女人的唇。陪另一个女人过。
非要让她参与这一切的理由是什么?
她想知道。
“没有理由。”他没有和她对视,甚至,语气都平淡无奇。
骗子!王八蛋!
“那你应该请你的新娘来邀请我。”沫冉的眼眶渐渐发红,咬住下唇,忍着呼之欲出的谩骂声和委屈。拽住安全带的十指攥紧发白,边缘勒入掌心印下一条一条的白印子。
为什么……
一定要是她……
“你不愿意。”景岩利落地停了车,双手握住方向盘,眼眸深沉,“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没办法看着你跟别人步入婚姻殿堂……
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好,只要你说,我就愿意听。
“为什么?”沫冉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嗤笑了两声,“我说的理由重要吗?”
“我想听。”他转过头看着她,声音很淡,“只要你说的,我都愿意听。”
沫冉咬唇,眨了两下眼睛,压着声音里的情绪,“我不想去。”
“因为我?”薄唇轻抿,看不出情绪。
沫冉黑瞳紧缩了一瞬,视线避开他的方向,这句话,像是一双大手掐住了她的心脏,揉捏着,供应不上血液,整个人头晕目眩,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听不见她的回答,他的心一沉,目光落在前方,嘶哑着开口,“行,我知道了。”
快速启动的声音,他踩下油门,极快地冲了出去。
“我要下车。”沫冉拽了拽车门,浑身都觉得难受,嗓子眼仿佛哽住什么,“停车,我要下去!”
他沉默着不说话,油表上的数字在疯狂地上涨。
“我最后说一次,我要下车。”沫冉的小脸煞白,右手拍了拍胸口,柳眉紧蹙,难受地整个人直冒冷汗。
她晕车。
数字猛然下降,突如其来地惯性向前,让沫冉恶心地差点吐出来。
车停在了路边,她拽了拽车门,却还是没有开,她有些恼了,“开门。”
“我想听的那个理由。”景岩单手靠在窗边,手掌微微掩住双唇,声音淡漠而凉薄,“告诉我,我就开门。”
他想听她亲口承认。
只要一句。
她轻轻捂住唇,冷汗打湿了鬓边的碎发,手臂裸露出的皮肤在空调下冒出了鸡皮疙瘩。难受地闭了闭眼,靠在车背上,背后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吧嗒’一声,车锁打开了。
她睁开眼,复杂地看了他一瞬,拉开车门,快速地下了车,快走几步站在车外的小草从里,弯下了腰。
几秒过后,她转过身,看着车里的景岩,乏力而嘲讽地笑,“景总,还是快去接送顾小姐回去吧,我就不劳烦您了。”
他皱了皱眉,手指揉捏着眉心,氤氲地眸染上几分不耐,“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