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苏仪的舞刀技巧,就算是拿不到高筹数,但保住合格线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但正当开考的铃声跃入脑海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迄今为止最大的一道龙头炮响声。
这炮响化为一柄重锤,将苏仪的定性轰然敲的粉碎,苏仪一个失手,竟然只得到舞刀项目的二筹!
看台上响起惋惜的浪潮,当苏仪回到座位时,众人都开口安慰他,但苏仪并没有觉得太难过,反而只感到一丝淡淡的疑云正笼罩在他的心海上空。
随后巧合接连发生,苏仪考试结束后,城外的炮响也戛然而止,似乎是水寇“恰巧”在这一刻被击退。
之后的考试井然有序,大家正常发挥,韩修竹超乎寻常地取得了九筹,摘得魁首,而项承虽然取得舞刀十筹,但因为平均分低于韩修竹,屈居第二。
考试结束,第二天放榜时,苏仪竟然被挤出了前十,与古战场的入场资格失之交臂。
看完榜单,苏仪的心田被愁水灌溉,驱车回家时,心中隐隐有些不甘。
但当淡淡的悔恨情绪被苏仪强行压下去时,那股违和感又升腾而起。
“我总感觉从昨天早晨开始,所有事情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好像有人故意引导着这一切,是不是我的错觉?”
还没得出答案,苏仪已经到了家门口,韩开父子正在门口等候。
苏仪正想开口,父子两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涕泪交加,只为了求苏仪答应取消九鼎山的赌约。
苏仪心想,这也许是和韩家化干戈为玉帛的好时机,况且他也并不想韩开与杨君训两人闹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于是点头答应。
转身回屋时,苏仪没有注意到韩开父亲嘴角扬起的一抹阴森的笑容。
过了两天,南徐州的武道会开办,苏仪应邀参加,但不曾想到,主办方竟然被韩开父子买通,与其合谋在苏仪的茶中下药,在之后的“试剑”比赛中,苏仪浑身乏力、又被封锁了士气,无奈败给韩开。
后者洗刷了败给苏仪的耻辱,还让苏仪军心动摇,日后再难形成第三颗军心。
项门的小辈察觉到缘由,与韩门小辈爆发口角,不到一天,冲突升级,扩散到了两家长辈身上,韩项两家就此在城内展开大规模厮杀,血雨瓢泼、街巷河流。
九鼎山的开放被迫推迟,苏仪的行程计划也无疾而终,还因为城内的冲突,百姓人人自危、关门闭户,苏仪受到了特别照顾,暂时转移到城南的驻军堡垒中,而家人则被枢密院保护起来。
罗都督出手,亲自调和两家的矛盾。
罗子锐虽为飞将,但韩项两家同样也有飞将坐镇,而且两家的血海深仇又岂是外人能够介入的?罗子锐调解不成,反而陷入了斗争的漩涡中,一时间州城的局势更加混乱,唯一的希望只能请老元戎出面。
而苏仪的回归遥遥无期,全司法和刘别驾两人负责保护他,仇英彦和项从流等人则留在了城内。
“军中虽不是安稳的学习环境,但也许是你的一个机会,你可以趁此体验一下军伍生活,不过为了不招人耳目,还是请常大师出面为你易容一番,能更轻松融入军队之中。”全司法提议道。
苏仪知道无论是将门子弟还是大户人家,都会寻找机会入伍镀金,为了加深对兵法的理解,身临其境体会一下底层士兵的生活也是必须的,因此他并没有拒绝。
“好,那就请全大人为我安排了。”
于是苏仪成为了军中的一份子,早晨准时醒来,参加严苛的训练,晚上则抓紧时间学习。
到了四月末,春去夏来,心湖复苏,正是蛮族交配产子的季节。
驻扎在北岸的蛮族大部分撤退,留下来的蛮族少之又少。
驻守堡垒的偏将军觉得这是个大好时机,于是挥军渡江,攻占了对岸的扬州城。
苏仪也自然而然地随军作战,并且在数次小战役中大放异彩,赢得了上头的大力嘉奖,由小小的普通士兵升格为九品陪戎校尉。
虽然军队和他个人的征程都很顺利,但苏仪心中的违和感却越加强烈。
“真是太奇怪了,偏将军只有驻守职权、而没有调军的权利,为何能擅自领兵渡江北伐?而且,如果这真是北伐的大好时机,为何生性进取的仇院事、罗都督甚至是陈老元戎都没有任何动静?”
苏仪想不通,于是在当夜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独自练习刀法,不仅是为了往后的战事做准备,还为了填补院试舞刀失利的遗憾,苏仪不想让自己的刀法就此止步。
好似是命运故意安排的桥段一般,刀术四境大师、刺史项从流正巧莅临前线,视察军队,看到了苏仪练刀的这一幕。
项从流走过来,说道:“你的步伐不稳,心中存有迷茫,不知道为何挥舞手中武器;我们练习刀法不仅仅是为了杀敌,更是为了保家卫国、保护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和事,要想让刀刃锋利到足以斩妖杀蛮,首先要斩断自己心中名为‘迷惑’的枷锁,树立一个你最想达到的目标,以及你最想保护的事物。”
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青梅竹马,项从流才爆发出了自己刀术的潜能,因此他的这番理论极具说服力,苏仪感到获益匪浅。
苏仪自然而然地想起苏诗儿,于是在接下来的练习中大有长进。
不幸的是,和平总是短暂的,到了端午前夕,蛮族突然发起大规模的反扑,人族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江北阵地,誓死守卫扬州三面关隘,避免了北伐基地落入敌手。
苏仪也因此被钉在了扬州军中,错过了五月的瀛洲大会,命运由此折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非常“凑巧”的是,当今天子病情加重的消息传来,民间流言四起,庙堂暗流涌动。
苏仪又得到消息,柳心照借故离开南徐州,火急火燎地往京城而去,苏仪隐隐地猜出了她的身份。
又过了三个月,乡试前夕,皇帝驾崩的噩耗传遍江南,也传入了扬州军队之中。
朝廷彻底落入主和派手中,地方官员见到主战派大势已去,纷纷攀附中书令,天下主战之土骤缩,只剩南徐州。
三年后,苏仪在军中积累了大量功勋,晋升国士,回乡与苏诗儿成亲。
但苏诗儿在婚前并没有取得相应的地位,婚后被有心人造谣中伤,说她攀附苏仪、阻碍了他的前程。
流言蜚语很快传遍大街小巷,众口铄金,传入苏家;苏仪并不在意,但苏诗儿的心境却受到不小的打击,隐隐觉得有些对不起苏仪。
虽然苏仪竭力安慰苏诗儿,但苏仪对她越好,苏诗儿就越感到内心的愧疚加深一分。
苏诗儿自小弱不胜衣,又添心病愈重,身体每况愈下,没两年便郁郁而终。
至亲之人的逝去让苏仪痛苦不已,在坟前嚎啕而泣。
当年,苏仪开了家小店铺,以经营东海商品为生,与本地官商多有往来。
苏仪一边经商,一边努力向上攀爬,只为了苏诗儿的临终遗言:“待得万世太平时,与君相见”。
为了开创万世之太平,苏仪比以前更加努力,兵法、舞刀、射术等一切军业都不曾懈怠。
又过了一年,扬州城告破,人族再度退回江南,北伐事业无疾而终,那时,苏仪恰巧晋升冠军。
万族鼎立已然来临,数以亿计的蛮族步步紧逼,终于与人族在鸦山江段展开大战;那一战,主战派投入所有战力御敌,但仍然力有所不支,又兼主和派背后捅了一刀,战线终于全面崩溃:徐立人、仇英彦、罗子锐等等一众主战派骨干尽数战死,陈、韦两位老元戎慷慨就义,百万主战仕子不愿投降,高呼三声“还我河山”之后,全部投江自尽。
孙老元戎仅以身免,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苏仪送到了万里之外的瀛洲。
剩下的人族要么依附周学书,取得了奴隶主一般的地位,而沦为奴隶与食物的,就是他们往日的同胞,亿万人族百姓。
从此之后,人族的脊梁尽断、气节不复,面对蛮族的统治,如同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再也没人能燃得起反抗之火。圣道灰暗、一切承载着文化思想的书籍与建筑被蛮族的铁蹄粉碎,忠义礼智信等美德在这一战消失殆尽,苟且偷生的人们再也不敢自称“汉人”。
唯有一人。
春去秋来,十个年头眨眼而过。
潮起潮落、云涌云歇,苏仪站在瀛洲的某个海滩边,向大陆的方向拜了三拜之后,收回脚步,正要返回。
突然,他的瞳孔一缩,因为在海滩的另一边,有一位中年人正缓步走来。
十年以来,苏仪还是第一次看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族。
这位中年神态稳健、双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华,让苏仪一阵心神恍惚。
“这些年,你过的如何?”中年人微笑道,好似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在打招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