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天下父母心,叶珣心里直犯感叹,不当爹不知当爹的难,华阳痛苦的小脸刻在他脑子里,相比□后的伤痛都微不足道了。陈家良将叶珣叫到门外,有话要交代的样子。却看他脚步蹒跚不稳,额头满是虚汗,撇撇嘴问:“这是怎么了?”
“咳。”叶珣干咳一声小声道:“小伤不妨事。”
“确定?”陈家良处理他的伤也不止一两次,仿佛浑不在意人家的尴尬:“别硬撑,回头又感染了。”
“真不碍的。”叶珣暗骂他不知趣,不耐烦道:“里面那小祖宗没事就天下太平了。”
“没那么乐观。”陈家良沉着脸道:“我早就说过,现在用的药有吗啡成分,是从鸦片中分离出来的生物碱,本身就会产生依赖性,治标不治本,时间越长用量越大,也就越难摆脱,该作何选择,你决定了没有?”
叶珣闭上眼,又挠了挠头发。给华阳戒毒吗?他过了年才六岁,三年前沈司令辞职下野后去上海秘密戒毒,叶珣是早有耳闻的,那种痛苦绝不是形容者的矫情夸张,常人虽没有切身体会,却都知道戒毒那种生不如死的艰辛过程,壮年人尚且没有毅力承受,何况一个孩子,可是不戒呢,他将一辈子毒瘾缠身,骨瘦如柴,变成羸弱疯狂的瘾君子,随时可能作为致命的弱点受人控制,失去尊严和生命。
孩子,别怪爸爸狠心。叶珣这才很艰难的挤出一个字:“戒。”
陈家良长舒口气,仿佛怕他一时心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夜晚,叶琨来到叶珣房间,卧室没有人,叶珣在他房间的书房里,写字台后面站着写字。叶琨靠近他,脚步声不大,却没有刻意放轻。
叶珣听到有人进来,赏脸抬了下眼皮,见是叶琨又耷拉下来,慢条斯理道:“哥,以后请记得敲门。”
“怎么还不休息?”叶琨勾了勾唇角,撑着他的桌子明知故问:“还在赌气?”
“没有,我是咎由自取。”叶珣轻轻的说,有些怅然,当真不似赌气,倒让叶琨辨不清态度了。转念一想方才明白,他所谓咎由自取的恐怕不是那顿打,而是华阳的情况。
“华阳的事情我很抱歉,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方法。”叶琨歉疚的说。
“是我的错,我好像错的很离谱……”叶珣望着窗外喃喃道:“是我自私任性,逼得春桃走投无路,最后让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后果……”
“怎么这么想?”叶琨惊讶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哥,你常常自谦说自己资质平庸,朽木难雕,是被强推上现在的位子。”叶珣苦笑着:“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凡夫俗子,我从小为生计奔波,善恶忠奸早已没什么概念了,眼里一向只有目的,没有过程。我也知道,父亲正是看到我这一点,才会有现在的安排。”
叶珣知道,他与叶琨不同,叶琨是纯粹的军人,在他的世界里,黑是黑,白是白,他不谙政治,不屑摧眉折腰,这也正是需要叶珣去弥补的一点。
叶珣盯着手里的稿纸和填好的表格,缓缓说:“你常跟我说‘长者之赐,不区雷霆雨露’,从前我不屑这种愚孝,如今我接受了。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唯有变得强大,才能周全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也会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再任性了,哪怕给华阳积德呢。”
叶琨怔了一会道:“你这么想也不错,但你别怨父亲,他为青城,为叶家遮风挡雨大半生,如今年纪大了,力难从心了,是要早作安排的。你我都不小了,早已过了抵触叛逆、自叹命运的年纪,有那气力,还是平日里多分担些吧。”叶琨突然自嘲的笑笑:“父亲真的是变了,刚一回来便将华阳抱回他房里去了,气闷的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叶珣这才由衷的笑了笑,兄弟二人沉默了几秒,叶珣则低头继续书写起来。
叶琨低头去看,见他在写一份申请书,是竞选省政府委员的环节之一,业已写到最后一段,虽然是站着伏在桌上,却字字工整,力透纸背:
“愚以为,若有志于天下者,当奔民生之疾苦,求百姓之欢颜。引激荡之风雷,立万世之师表。鄙不才,惟愿忠于党国,谨遵孙先生之遗训,贯彻建国方略、大纲及三民主义,联合党国诸公、民众及世界平等待我之民族,力促中华统一,共同奋斗。”
叶琨一向佩服叶珣的玲珑八面,什么样的鬼话体面话都能信手拈来。如此就大功告成,递交上去等待来年竞选就是,全国最年轻的省政府委员就会应运而生,叶启楠为叶珣安排的路也渐渐清晰,省政府委员是竞选省主席的先决条件,不出意外,从此二十年之内,青城的军政大权会一点点继承到他们兄弟手上。
叶珣填好日期落款,盖上私章,将填写好的申请表格及申请书叠放在一起。准备拿去交代父亲。
叶启楠正椅座在床头,一手撑头,一手在华阳身上有频率的轻拍着,柔和的眼神仿佛心都要融化。
叶珣敲敲虚掩着的门便推门进来了,还没开口,就见父亲将食指竖在嘴边瞪着眼制止,后给华阳掖掖被角,推了叶珣轻手轻脚往外走。
“还有个靠谱的吗?”叶启楠低声责怪:“我出去一会功夫,孩子险些丢了性命!”
叶珣赔着笑摇头:“没那么严重。”
叶启楠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反问道:“还凑过来干嘛,讨骂?”
“嗯。”叶珣竟点头答应着,双手将填写完整的申请表递给父亲。
“想明白了吗?”叶启楠翻看着手里的东西,随口问。
叶珣闷声闷气的回答:“明白了,今后不会再犯。爹别生气了。”
他难得这样老实,让叶启楠有些心疼,揉了揉他的头发,曾经担心他不长个子,不知不觉间,也已经与他差不多高了。一沓表格在他眼前晃晃:“来年三月份竞选,这期间给我乖乖的,别再倒腾着授人以柄。”
“我听爹的安排,爹也要答应,不能送我出国。”叶珣沮丧的说。
叶启楠一愣,随即想起下午时吓唬他的话,拿捏着说:“再不懂事,我也舍不得教训了,眼不见心不烦,与其看着你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不如送远一点,好歹能保你一辈子富贵平安。”
叶珣颓然的耷拉了眼皮:“我去看看华阳。”
“站了。”叶启楠唤住他:“脾气倒是见长,听不出好赖话了!华阳挂完点滴刚睡下,别吵他起来受罪!”
叶珣闷闷的站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又垂下去,仿佛在措辞。
“我想……我给华阳戒毒……”叶珣吞吐道:“家良已经在帮我联系医生……”
叶启楠沉吟了一阵方道:“年后吧,这是他在家里的第一个年,让他高高兴兴的。”
“家良的意思是带他去上海,那边专家多,方法也先进。戒毒是件很困难的事,不能在家里干戒的,要有周密的计划。”叶珣提议说,他并没有说出最重要的,叶公馆每天往来繁杂的人,在家里戒毒,会给全家上下带来不便,传出去,对华阳的名声也是不利的。
叶启楠面露不满,只敷衍的说:“都等到过了年再定。”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考试月了,要开启学霸模式哦~
更文特送祝福,免挂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