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闵行直接蹭地一下站起来,大呼道:“管家,管家,送客!宋将军贵人事忙,可能这一辈子才来苏家这么一回。
管家,你得亲自送到府门外,再目送一下,将军为国尽忠,背影想必异常的英姿勃发,与我们这些文弱的书生不同。
管家你好生瞻仰瞻仰了再回来告诉少爷我,我为宋将军画个背影留个念想!”
管家呲着牙恭恭敬敬地去了。
“顽劣!”苏太傅终于抬起眼,横眉道。
苏闵行一本正经,“父亲总教我礼敬名士,我哪里顽劣了?”
苏浅若笑得眼都眯了起来。您骂人宋将军一辈子来一次,这是拒客上门。让管家送人出府门外,这是欺客怕人逗留。您让管家瞻仰他背影,这是啪啪打脸,更别说要画背影留念。
什么人才画背影,那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画的人!
没脸没皮连前面都没有的人!
况且,瞻仰念想,是形容音容宛在的人的!
父亲,你这还不顽劣,谁人当得起顽劣这两字!
邓搈跪地,放声大哭起来。
苏浅若听他哭,心里也一酸,跟着哭起来.
邓搈长到九岁,在地上爬了九年,受尽欺凌,苏浅若从来没见着他掉过一滴眼泪。
他有限的几次哭泣,都在苏家人面前。
苏太傅微微一点头,叹道:“这孩子还会哭,历沉苛,经风霜,依然未曾泯灭人性于心,可堪大任啊。”
苏闵行直接走过去。将他揽在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酸话。
自此,邓搈便成苏家住了下来,成为苏家第三名主子。
他也不负重望的一一验证了苏太傅对他的评论。
用五年的时间学了好多人一生也没有学得懂的东西,十四岁那年毅然决然的瞒着苏太傅和苏闵行选择了偏远的一个小山村征兵处进了军营。
只是他千里走单骑,孤身上路的那几千里路上。苏闵行总会在远处远远跟随着。直到见他顺利从军之后才放心回长安向父亲复命。
苏太傅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泯灭人性,同样也不曾忘记他的母亲是怎样死的。
邓搈与宋家,势同水火。宋家碍于太傅府的威势。只敢暗中做一些小动作,却始终不敢在台面上撕破脸。
一个庶子,也不曾占用他多大的心神,顶多只是脸面上被打得不好看。心有不甘,郁气难平罢了。
他既然选择从军。自然是想从宋远最得意的军中异军突起,在宋远最得意的领域之中正面打败他,将他踩在脚下,为其母雪耻报仇。
赤子之血。雄霸长殷哪!
之后的人生,也一如史册上记载的那般。
十四岁从军,十六岁升为殄虏护军。征入鹰扬将军麾下,北上征讨匈奴。天山一役中。率八十铁骑,声东击西,暗渡陈仓,砸断天池,放下洪水冲走敌人粮草辎重并两千敌军,后被一营之军围剿,一马当先,悍不畏死,以一人之力杀敌过两百,身受三十七处重伤,却从没退却!踏着尸山血海带领麾下八十余人归来,还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胡军遭此重创,又受大军迎面痛击,溃退千里,云幽二州被一战收回!
邓搈一战成名,从小小护军提为东夷校尉,却没有立即回京封赏,而是戍边驻守边关三年。
少年得志,他却无波无喜,照样与小兵们同吃同睡,爱着紫衣,被拉去春院之中,也只会干一件事。
给足金银,让清倌人用清水给他洗头,然后用他自带的一把断了齿的牛角梳给他梳理头发。梳完便走,从不停留。
十五岁的少年,已有七尺高,生着狭而长的凤眼,长而浓黑的眼睫,时常微微垂了半扇的眼帘下,有一对清冷如极寒之地下深埋的冰泉一般晶莹却又冰凉的眼。
少年的身姿挺拔,腰身从不曾折弯过,他是军中的一枝独秀,一位奇葩。在战场上如最狠毒的孤狼,所有人却愿意将后背交给他来防守。
悍不畏死,足智多谋,善于从绝境之中逆天而行。
世人看到他的功名,却不曾看到他一路走来的血泪。
因为知道他最后的结局,苏浅若甚至不忍心却去看他打的每一场战役。因为那血与火的洗礼,与他出战壕的兄弟,他永远是伤得最多最重的一个。
他就似一块被深埋在冰泉里的火种,被掐了热烈,只剩下灰烬。
直到他巡边的时候被一条裹脚布绑走。
绑他的女子穿着颜色斑斓的彝族衣裙,邓搈醒来的时候,她正用演练了无数次拆裹动作后的成果,往雪白娇嫩的小腿肚上假惺惺的缠着一块白色绢布。
邓搈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她夸张地跳起来,叫道:“呜呜,我虽然是异族女子,可我照样冰清玉洁,你这登徒子,不知道女子的脚和腿便是第二贞洁么,你还盯着看!你还看!你是打算对我负责任娶我么?”
邓搈直接摇头拒绝。
女子一急,缠了一小半,将她的脚包得像个肿起来像座小山似的裹脚布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她红着脸拆了半天,那脚依然似一座小山般,她咬着红唇看了看另一只巴掌大的赤足,又看了看这包得太夸张还已经拆不下来布的脚,尴尬无比地瞪着邓搈问:“我长得太丑让你倒胃口?”
邓搈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巴掌大的脸,五官精致小巧,乌黑亮丽的长发,脸部轮廓线条完产美,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明亮有神。
邓搈见她似乎很紧张地等着答案,便摇了摇头。
“我体态过于苗条,腿不够长,胸不够挺,臀不够浑圆?你下不去手?”
邓搈摇头。
“我不会四书五经六艺,上不得厅堂,下不了厨房,你拿不不出手?”
邓搈摇头。
“我不是汉人,所以你怕子孙后代根不红苗不正,影响到你血脉的纯正性?所以你不敢娶?”
邓搈皱眉,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哪…
奉玉捧脸哭得撕心裂肺,哭完之后抽抽噎噎地冲邓搈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你是汉人不愿意娶彝族女子!
可我生来就是这般,要是不够漂亮我可以长漂亮,身材不好我可以丰,不会琴棋书画我可以学,可是…我的血脉我换不了啊!呜呜…”(未完待续。)
ps:说真的,我为邓搈哭过几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