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尚的婚礼订在十月初十,合了新郎新娘的八字,意为十全十美。虽然已是初冬,不过暖洋洋的太阳毫不吝啬的释放自己的热量,赐予喜庆的小村庄温暖的好天气。刚过五点,两辆装饰一新的桑搭纳带着一辆小货车,两辆拖拉机一路鞭炮,鼓乐的驶上了公路,朝余村开来。
刚好是星期天,于是一众豆丁都打扮整齐的在院子里等着捡鞭炮,吃大席。余应礼和李程荷都没回来,一个太忙,一个不方便,只托了人带了贺礼回来。
余萌安稳的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擦鼻子。进入初冬了,又是一个人睡,可能半夜踢被子了吧,早上就开始流鼻涕了。可余奶奶太忙了,爷爷更加,人影都没看到。这大喜的日子里又不好找大伯娘的‘晦气’,只好坐在太阳晒到的角落里,自立更生。看着满院子里跑啊闹啊的余恋恋,余恋琴,突然好想余恋薇啊,可惜,姐姐要上书法课,下午才能回来。
“小丫,给。”刘温厚猫着身子从厨房出来,递了杯红糖水给余萌,张开的手心里躺着五片薄薄的牛肉。
余萌接过小瓷杯,吸了一口,烫烫的热气好像把鼻子给冲通了,眯着眼,舒服的打了个喷嚏:“唔,小刘哥哥,真好喝。”
倒霉孩子只有在接受到人家的好处时,才会甜糯糯的叫‘哥哥’。不过单纯的小刘同鞋还是很高兴的,扯碎了牛肉喂余萌:“甜吧?我放了两勺糖喔。来,这块没有蘸酱,不咸。”
余萌乖乖的坐着,小口小口的吃着肉片。大门那边的余恋琴装了满满的喜糖准备跑过来显摆,一看那俩小的又挨着脑袋坐着,跺了跺脚,换个方向跑了。
“小丫,看到我家三思了没?一会看到了就叫他也坐这里来,别乱跑,”官婶端着大大的屉笼子,上面叠着红红的糯米果子,“别吃太多了,一会新娘子来了咱再吃,好吃的都在锅里呢。”
“嗳。”余萌把糖水一口喝光,“小刘,到奶奶家拿个帽子来啊,我流汗了。”汗是没多少汗,不过这样晒着,多少要晒黑啊。
刘温厚刚走没一会,花轿来了。‘噼叭,噼叭’的鞭炮声刚传来,一堆豆丁就迎出门去了。余萌也拍着巴掌跑了过去:记得上次大哥结婚,自己因为官婶不给肉吃,还缠着奶奶哭。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让大伯母不喜欢自己了吧,谁喜欢大喜日子里闹腾的小鬼啊?!
吴慧没有戴金耳环,金戒指的,只是简简单单地挎着红皮包,拉链外面露出一截嫩绿的万年青;白白的小高领配着大红的西装外套,下面是桔红色的卡其裤,大红的高跟鞋。黑黑的长发打着麻花卷成发髻盘在脑后,脸上没有擦粉,只是抹了些胭脂,画了眉毛。朴素,但却真实着。虽然没有婚纱,旗袍的,但还是惹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艳羡。也是,这西装,卡其裤,都是城里的新娘子才有的装束。
余尚很满意媳妇的听话,也不管哥们村人的起哄,拉着吴慧一起等着全福奶奶的领导。虽说穿金戴银的让邻里朋友看到了会给自己挣脸,但一会还得给老爸老妈敬茶哇。儿媳妇进门就金光闪闪的,婆婆却是人到中年才有那么一两件金器,多少还是不合适的。
“来。”刘温厚挤进人群,拿了小草帽给余萌戴上,又递了只小袋子过来,呼呼的喘着粗气。
余萌由着他给自己戴帽子,拿过小袋子翻看,乐了:“小刘,你真厉害,我都忘了这个呢。”小袋子里装满了彩纸剪成的小碎片,还是余二草看电视时学着剪的呢,说是给大哥大嫂抬头喜。
新人快进门了,婆家这边的全福奶奶在门口做着迎新程序,余萌忙跑到余二草身边:“二姐,给,花花。”
“小丫真聪明,二姐都心忙忘了,等会给你肉肉吃。”余二草忙掏了两把放自己口袋里:“三思,三草,四草,快来装这个。一会大哥大嫂进来了,要在他们前面洒这个,知道了吗?”
“嗳。”有好玩的事情,豆丁们自然高兴。虽然还有好几个想分担一下任务,可惜碎片太少了,只能干巴巴的和‘小主人们’讨要。
“小丫,把袋子给我。”余三思嫌拿的少,干脆全给了冲自己讨好的小伙伴,过来抢袋子。人挤人的,余萌怕碎片给撒了,刚准备收拢袋口呢,他这一抢,好了,袋口扎成了死结。
余萌只好放弃了自己的那份,乖乖的拉着刘温厚退了退,余三思手口并用的解着袋子。那边全福奶奶喊了‘进门礼成’,余二草就领着包子们朝余尚,吴慧奔去,‘哗哗’的洒着彩色的小碎片,嘴里‘早里贵子’,‘喜事多多’的喊着。刚被拉来凑数的豆丁们也没培训,临阵上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都‘嗷嗷’的怪叫。
花花绿绿的小碎片一飞,吴慧只觉得欣喜,以为是余尚保留的惊喜,低着头;余尚愣了愣,伸手替吴慧挡了挡,趁间隙白了‘兴奋张狂’的余二草一眼。
余三思急了,眼看着大哥大嫂朝正屋去了,赶紧一边跑一边扯,希望能赶上。边顾着低着揪袋子,一边还要挤人群,一个踉跄,‘咚’的一声,正好跪扑到新人面前。
圆鼓鼓的小胖子像个水缸似的滚到脚边,余尚和吴慧都愣了:好像没安排这出吧,这是搞什么啊?
余三思摔的时候没掌握好重心,一个五体投地,鼻子都蹭破了。抬起灰灰的小花脸,茫茫的。
“童子贺喜,早生贵子。”全福奶奶是喜事老手了,一把拎起迷茫的余三思,笑喊。
“好好,早生贵子,早生贵子。”余奶奶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一把接回余三思往后退了退,给新人让路。
膝盖,手掌,脸上慢慢的传来了痛感,余三思‘丝丝’了两下,开始挂泪珠子了。余奶奶一把捂了他的嘴,小声说:“三思不哭,一会大奶奶给你拿小元宝吃。”
“啊?真的?”余三思含着泪,吸着鼻子确定。
“嗯,不哭就有。”余奶奶赶紧拍胸口。
小小的巧克力做成元宝形状,包裹着黄灿灿的糖衣,是小孩子的最爱。可惜是余尚的朋友送的,数量不多,余应福这般喜欢挣大脸的人物,都没舍得在外面摆出来。
余三思雀跃的欢呼,被官婶拉走了。余奶奶也赶紧从侧门进了屋,去接受新人的见面。
“咦?”正准备去当观礼客的余萌瞄到墙角一闪的衣角:那不是小哥吗?小哥边上那妞是哪位啊?想着,拉了拉正捡鞭炮捡的哈皮的刘温厚,手指按着嘴巴比了比,悄悄跟上。
余应福虽然算不上是余村第一批发财的,但他是第一个在村外围买了地基造房子的。八十年代末的土地不如二十一世纪的值钱,小小的余村,亲兄弟就有三个,堂兄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也有十来个,其他村里人也都是七七八八能拉上点关系的。所以余应福占便宜的很,一划拉就划拉了近半亩的地,家里宽敞,屋外靠田的,简直是座小型的‘地主屋’。
“……进去吧,怕什么。”余胜伸着爪子去拉小妞的手,居然在撒娇。
余萌躲在墙角边,震惊的瞪着大眼,不可置信。
小妞貌似一点都不怕余胜那‘邪恶的像黑社会的脸’,‘啪’的一下拍开余胜的爪子:“你傻啊?哪有大姑娘进喜房的,让人笑话。”
刘温厚趴着余萌的脑袋看呢,一看小妞扭头,也瞪眼了:这,这不是花英姐姐嘛?!
余萌一看,也愣了:呀,是刘花英,传说中小哥的初恋哇。隔壁村的,好像和小哥是小学同学吧。性格开朗,爱笑,细心,大伯母很喜欢呢。可惜他父亲不喜欢‘无所事事’的小哥,才嫁到城里去的。虽然女嫁男娶的都过的也不错,但毕竟是小哥的初恋哇,如果能不错过,那当然最好了。
“那去我房里玩,影碟,飞龙猛将,你看过没?我哥去广州带回来的。”余胜年轻时的厚脸皮是出了名的,当然,就是这个年龄。
刘花英犹豫了,有新电影啊,心痒痒的厉害,可今天这日子。咬了咬牙,坚决到:“明天星期一,后天吧,后天我来看。你也不许看,等我来了,一起看。”
“啊?唉,喔。”余胜苦了脸,无奈的应声:花英漂亮啊,没看到多少人在后面排队等着占自己的位置啊。
刘花英‘咯咯’的笑了,齐肩的麻花辫一抖一抖的。一把拉过余胜的手,按了按,跑了。
余胜刚一恼还没走远呢,迎面就是一喜,半天没反应过来,咧着嘴,嘿嘿的傻笑。
“走,我们去吃糖。”余萌拽了拽刘温厚的衣角,嘻嘻乐:小哥,小宝啊,看你以后怎么逃出我的小魔掌。
刘温厚迷惑的看站余萌伸开爪子乐:小丫魔障了吗?怎么笑的这么难听啊。
一进院,新郎新娘刚认完亲戚长辈,村人们也三三两两的散了,院子里也开始摆席了。中午请的是新娘那边的送亲队,朋友啊,晚上才请村里乡亲。不过这并不妨碍余萌刘温厚余恋琴他们坐小孩子们的小席面:老爸老妈都在这边帮忙呢,回去上哪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