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长风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一会儿是如夜般深沉的黑,一会儿是如火般刺目的红。
仿佛置身无间地狱,不见天日,只能生生地熬。
“救命,救命……”
长风醒来后满身冷汗,面色青白,大口大口地喘气。
叫声惊动了外间值夜的方絮,她连忙秉烛而入。
“殿下,可是魇着了?”
长风点了点头。
“殿下别怕,”方絮一面说着,一面点亮了床边的羊角灯,继而半蹲着为长风擦掉额上的冷汗,宽慰道:“梦都是反的。”
若真是如此,做美梦岂不比做噩梦更可怕?
长风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才二更天。”方絮劝她,“殿下再睡一会儿罢。”
长风摇了摇头:“不想睡了,我要沐浴。”
“初冬夜里霜寒露重,只怕殿下会着凉……”
长风态度坚决:“本宫要沐浴。”
但凡口称“本宫”,那就是殿下心思已定。方絮遂不再多言,立即按她说的去准备。
越湖殿有自己的小厨房,宫人又训练有素,不出半个时辰便张罗妥当了。
长风沐浴时一向不喜欢一堆人在旁服侍,最多会留下一个体己人帮她洗头。
这一回,她连方絮也一并打发出去了。
汤池里雾气蔓延,升腾着淡淡的佛手柑香气。
长风穿着白绫亵衣缓缓走入了汤池,却并不着急洗拭,只盯着自己的右手食指尖发呆。
过了许久,明亮的烛光忽然齐齐摇闪了一下。
“出来罢。”长风道。
“不,梁上风景独好。”一个低沉的声音含笑道。
不是她要等的人!
长风蹙了蹙眉头,却并不惊慌:“你是何人?如何避开宫里那些侍卫的?”
“师父避得开,我自然也避得开。”
原来是墓的徒弟。
长风问他:“墓自己怎么不来?”
话音中透着些许不满和……不安。
“师父他老人家……有事,来不了。”
长风眉头轻蹙,对方这个说法显然说服不了她,正当她想再探究竟,便听见对方轻笑了一声,道:“你说,会不会是师父有意撮合你我?”
不可能。
见长风不吭声,那声音愈发惫懒,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看到了殿下的冰肌雪肤……总归要对殿下负责才是。”
“负责?”长风冷冷道,“你想要如何负责?”
“殿下要不要嫁给我?”那人大言不惭道。
“不要。”长风干脆利落的拒绝,复嗤笑一声,“你以为,本宫的驸马这么好当?”
得担着性命呢。
“说到底,殿下是瞧不上我等草芥。”那声音冷哼道,“不知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入公主殿下的眼?”
长风笑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梁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长风面前。
少年一身黑衣,容颜清俊,双目湛如秋水,腰间别着软剑,周身散发着凛冽之气。
只一眼,长风便相信了他是墓的徒弟。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哪一位徒弟。
“没有一只鸽子,能悄无声息地飞出宫墙。”少年挑了挑眉,“我很好奇,公主殿下与我师父是如何传讯的?”
长风微笑:“你可以问问令师。”
“他肯说,我还会问殿下您?”
虽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您”,但看得出,此人内心深处对王室半点敬畏也无。
“墓既不说,那我也不会告诉你,”长风嘴角仍挂着淡淡的笑意,“秘密之所以称作‘秘密’,是需要守口如瓶的。”
黑衣男子冷脸,抱起胳膊问道:“那殿下深夜传召,所为何事?”
连自我介绍都省了。
长风亦不在意,想着既是墓派来的人,便直奔主题:“想请阁下替我去查一个人……”
黑衣男子将话音听岔了,当即笑着问道:“杀谁?”
一副仿佛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的自如神色。
倒教长风唬了一跳。
“不,”她连忙纠正,“是查――只是调查。”
“公主殿下要查问的人,定然也是离死不远了。”
这人说话怎生地这么难听?
长风皱眉。
“要查什么人?”黑衣男子像模像样地作了一揖,拖长了声音:“还请公主殿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