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栋心知上当,阎老头是故意跑开引他现身,杀个回马枪。成家栋感觉阎老头正盯着自己的脸看,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脸,感觉到脸上有面具才放心下来。他暗暗大口喘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脱身之计。
就在这时,阎老头居然收了刀,弯腰捡起地上的酒瓶,坐在门旁的竹藤椅上,说:“走吧,念你尚小,此次我不追究,下不为例。”
成家栋紧张地看着他,感觉他不像是在说谎,转身撞破窗户跳了出去,飞快地窜进荒草里,回头看时,阎老头果然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追出来。成家栋顺着刚刚阎老头的视线摸了下额头,手摸到了面具上的尖角。
成家栋在半山腰四处乱转了一大圈,等雾越来越浓了才敢回家,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停的总有问题冒出来,阎老头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他是怎么从面具上的角得出年级尚小的结论?阎老头为什么放了自己?为什么阎老头管他叫夜叉,而不是跟之前的人一样大叫妖怪、怪物?
谜团如浓雾一般笼罩着成家栋,让他久久不能入眠。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身上的黑血管是什么,而阎老头身上有解开谜底的钥匙,阎老头必定和他称之为夜叉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同一时间,不到一公里外的白发女被翅膀扑打窗纸的声音惊醒了,她立刻起身打开窗户。乌鸦一下子冲进屋里,拍打着翅膀在屋里乱撞,黑羽毛飞的到处都是。乌鸦闹腾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白发女这才点灯。
地面、墙壁以及乌鸦沾过的所有地方都溅了血。乌鸦受伤了。
这时,房门被一下子撞开,六指和尚冲了进来,他在隔壁听到声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发女急忙给乌鸦包扎,她仔细检查了伤口。
“伤它的是锋利的刀刃,玉儿一定是察觉到夜叉的蛛丝马迹了,只要夜叉出现,多远它都能找得出来。”
“刀伤?”
白发女看了一眼白茫茫的窗外,说:“外面雾这么大,不知道玉儿是在哪里碰到夜叉的,想必是被发现了。”
“还能活着回来真是福大命大。”
“和尚念段经文祈祷一下。”
六指和尚愣了一下,随即嘟囔道:“你不也当过修女……”
白发女嘴角微微一扬,手停了下来,乌鸦的伤口包扎好了。白发女把乌鸦放到床头的衣架子上,乌鸦站在上面,白发女拿出了些肉条喂它。
白发女说:“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只夜叉很活跃,非常胆大,任性,很有可能是新生代,是个孤子,对自己的力量充满自信,像恶作剧一样对待事情。”
六指和尚长大嘴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发生了这么多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情况下还敢出来,不是胆大任性是什么?夜叉一般是群体行动,个体与个体之间会相互制约,相互保护,就在人群中却不为人所知,如果不是孤子,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任性,胆大妄为,说明它还不成熟,新生代的可能性比较大,而新生代往往盲目自信,做事不周密却还频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最重要的是,只要见过夜叉的人都得死,只有新生代只是恶作剧的吓人,压根不会意识到自己面目的丑恶。”
六指和尚低头想了一下,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但总有地方感觉不大对,他问:“为什么做这些事的是同一只夜叉?”
“我说了,新生代才会恶作剧的只是吓吓人。夜叉繁衍非常缓慢,往往只有一个后代,数量极少,为了生存选择暗中活动,因此才会培育大量卖命的夜守。所以我断定目前的事情都是同一新生代夜叉所为。”
六指和尚一拍反光的脑门,恍然大悟,他兴奋地说:“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趁它还嫩赶紧抓了呀。”
白发女忽然严肃地说:“不行。”
“咋不行了?”
“我们此行的目的你忘记了吗?”
六指和尚顿时被镇住了,闭嘴不说话。
白发女继续说:“这只夜叉闹出这么大动静,几乎要暴露了。夜叉盟不可能按兵不动,他们必定会出现在没酿成更大的事前收拾残局。说不准……”白发女说到这里忽然眉头紧锁低头沉思起来。
和尚急忙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白发女在房间里踱步,说:“……他们可能已经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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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时令,雾见浓,过中午方才消散,瓦屋上盖了层晶亮的冰霜,反而不见到再下雪。
成家栋裹着父亲的旧外套蜷缩在砖墙角落里,衣领高高地竖起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上去像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在他视线前方,是一家小酒馆。日暮时分,街上店里炊烟缭绕,人头攒动,人群中,阎老头正独自一人坐在酒馆的小角落里喝酒。
几日来,成家栋一直暗中跟踪阎老头。自从那晚见到了阎老头的古怪行径后,成家栋无时无刻不想弄清楚所有的疑问。他发现,几乎每天快天黑的时候,阎老头都会在这个临近城郊的小酒馆里喝酒,不让两个手下跟着。每次喝完酒后他都会在酒馆里坐一会儿,然后回家。据说这是阎老头多年来的习惯,成家栋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顺道跟着。
今天和平常不同的是,阎老头来喝酒的时候,带了那个成家栋在他家里见到的小酒瓶。那个小酒瓶早就空了,阎老头每天都要喝酒却从来不带来打酒,成家栋早就觉得奇怪了,今天突然带来了,成家栋觉得异乎寻常,所以格外仔细盯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阎老头喝完酒,随便掏出了几块铜板拍在桌上,拍拍屁股离开酒馆,朝家里方向过去,酒馆老板出来点头哈腰的送走了。成家栋注意到阎老头始终没有打酒,从酒瓶晃荡的样子来看,里面还是空的。见阎老头走远得差不多了,成家栋便起身要跟上去,不想蹲太久了,双脚发麻,在原地费了好一会儿劲才站起来,谁知道这耽搁的一会儿,让成家栋有新的发现。
一个凶神恶煞的长胡子大汉在阎老头出酒馆不久后也跟着出了酒馆,朝阎老头相同的方向大步追过去,腰上还挂着个包袱,包袱鼓囊囊的。趁这个时候,成家栋也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阎老头走到三岔路口,拐进了一条他平常极少走的岔路。不出成家栋所料,汉子跟着走了同一条岔路。走了大约两里路的样子,阎老头进了山脚的矮树林子里。林子深处是乱葬岗,即使大白天那里也阴风阵阵,鬼火乱窜,天黑后只有刨食的野物才会在那里游荡,吃人尸的野物浑身邪气,听说会躲在草丛里袭击过往的路人。
成家栋见大胡子也进了矮树林,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路越到后面越狭窄,两边的野草向中间横挡,进了矮树林后,甚至连路都没有了。树林里光线昏暗,杂虫野鸟躲在暗处里鸣叫,头顶上的树丛里不时会有东西飞快的窜过,树叶蛛网飘落下来。成家栋一边不让大汉从视野里消失,一边小心别让虫子从领子爬进衣服里去。
忽然,大汉不见了。成家栋心里一惊,前一刻还看到他站到了块凸出草丛的石头上,转眼怎么就不见了。成家栋加快脚步靠近过去,刚到石头下面便听到前面有人声。
“生面孔?”阎老头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
“少废话!”有人粗里粗气的骂了句。
原来石头后面是个斜坡,斜坡底下是块平地,再远一点就是条小溪,对岸便是鬼火扑朔的乱葬岗。
大胡子已经解开腰上的包袱放在地上,阎老头蹲在包袱的另一头,手里按着那个酒壶。在大胡子面前,阎老头像个身板瘦小的老小孩。
成家栋趴在石头上往前挪了挪,以便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