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的感情,像是在诉说一件别人的事情,李轩却是从张秀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寒意。
决战?
为什么?
自从李轩见到张秀,心中就满是疑惑。当日在松林听涛寨,自己救了张秀一命,让张秀带着家人,甚至带着钱财离去,可以说,李轩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起张秀的地方!
等等……
李轩清楚的记得,当日张秀离开时,带着随行的家眷有十几人,钱财也是带了不少,现在怎么只剩下张秀与张仙儿两人,而且,两人怎么会如此的落魄不堪?
李轩不懂张秀为什么要与自己决战,不懂就是不懂。
李轩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明白。”
张秀静静的看着李轩,问道:“你想明白什么?”
李轩说道:“你为什么想要与我决斗?我想……我应该是你的恩人。”
张秀点点头,说道:“你曾经的确是我的恩人,是我张家的恩人。不过,自从我救下你,照顾你到伤好之日,你的恩我就算是报了,我们之间剩下的就只有仇恨了。”
李轩蹙眉,说道:“我还是不懂,我们有什么仇恨?”
张秀眼眸中闪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你应该懂得,我有三个妻子,七个儿女,算上跟随我多年的婢女,我张家一共二十三口。现在却只剩下了我跟仙儿。你应该懂了吧,当我远远的看到我的家人一个个倒在屠刀下时,我发誓,我要报仇。”
张秀说的清淡,李轩听的森寒。
一家二十三口,如今只剩下了张秀与张仙儿!
李轩沉默良久,缓缓说道:“节哀。不过,你为什么认为这些人是我杀的?”
张秀摇头说道:“我从没有说过这些人是你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杀的……”
咕噜……
李轩喉结滚动,不由的用力咽下一口口水,眨眨眼看着张秀,不由的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心中暗骂,“你这人讲理不讲理!你也不知道是谁杀的,然后就要杀我?还有没有天理了啊!什么意思啊?自己死了家人就要报复社会,见人就杀啊!”
心中暗骂,李轩还是忍住怒气,问道:“你不知道是谁杀的,就要把这笔账算在我身上?”
张秀自嘲一笑,痛苦的说道:“你想让我怎么办?你们都蒙着面,我又怎么知道你们是谁。若不是最后你家少主宋升摘下了面巾,我都不会知道是你们长风镖局的人下的杀手。其余的人都带着面巾,我也不知道是谁,只能发誓杀尽长风镖局之人!”
宋升?
长风镖局?
李轩越听越是糊涂。
长风镖局进入兰山的人马都是跟随自己的,现在算算时间,应该还在紫陌山跟那一群西北门派扯皮分地盘吧。怎么可能会有长风镖局的人斩杀张秀一家呢!
至于宋升,宋升重伤垂死,怎么可能再出现杀人!
宋升的伤势,是被一刀贯穿胸膛,要想修养好,至少要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吧。
李轩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由的问道:“张寨主,你家人被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当日李轩离开朱雀堂山寨,前往黑云岭打探楚冰仪的消息,离开过七八天。也正是那一段时间,自己没有跟长风镖局的人在一起。如是那段时间宋升带人杀了张秀全家,也是有可能的。
张秀痛苦的沉吟道:“五天前。”
李轩微微皱眉,沉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秀说道:“今天是五月十八。”
李轩不再说话,心中万千疑云狂涌。李轩记得,赌战的日子是五月十五,也就是三天前!若说张秀全家是在五天前被杀,五天前宋升早已经重伤返回西北,而长风镖局联军又尽数在自己麾下。
怎么可能?
难道是张秀记错了日子?
不可能啊!
张秀全家被杀,怎么可能忘记这个特殊的日子呢。
李轩正在沉思,张秀缓缓说道:“你好好养伤吧,我会给你采集一些草药的。我也曾是泰兴年间的举人,读过圣贤书,明白恩怨分明的道理。我不会给你采集毒药的,你放心养伤便是。”
李轩点头,没有说话。
若是张秀不是恩怨分明,想要杀自己,趁着自己血气亏空昏迷的时候完全可以一刀斩杀自己。接下来的几天,李轩一边服用张秀的草药,一边日夜不息的运转紫霞诀,恢复气血伤势。
这几天里,张秀父女除了送来草药,极少来山洞,只是听到山洞外隐隐传来兵刃啸空的习武声。张秀一家被灭门,蹊跷重重,疑云迷惑,李轩也不再考虑。修为恢复之前,考虑这些是没用的,李轩只能日夜疗伤。
第三天,清晨。
张仙儿端着药碗来到山洞。
啪!
药碗落在地上打碎,因为张仙儿看到李轩正一脸笑意的站在自己面前。张仙儿脸色冰寒,寒声问道:“你的伤势好了?”
李轩点头,说道:“好了。”
张仙儿美眸眯起,抖手握起匕首,一个猛扑刺向李轩。李轩淡淡的看着张仙儿,张仙儿不过是武生级别,修为与李轩天差地别,李轩便是站着不动,只需鼓动天地元气,张仙儿能不能走近李轩周身三步都是未知之数。
“既然你的伤势好了,我就要报仇了!”
张仙儿匕首直刺,喝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可不要再以有伤在身讨饶!”
在张仙儿看来,三天前李轩的伤势极重,近乎灯尽油枯,若要说三天就能伤势痊愈,真是个天雷滚滚不可置信。想来,李轩应该是今天勉强能站起来才是。
张仙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中只想报仇!
李轩大手一抓,一把握住了张仙儿的手腕。张仙儿一惊,抬脚踢向李轩。李轩大手轻轻一提,将张仙儿踢得双脚离地三寸,半空中使不上力道,胡乱踢打却是沾不到李轩的分毫。
“你冷静一下!”
李轩大手一抛,将张仙儿抛出,踏前一步,手指凌空点动,在张仙儿胸前点了几下。张仙儿落地,怒瞪着李轩,身躯却是不能再动。
点穴?
的确是点穴!
在前世,李轩感觉最神秘的就是点穴,点哪哪不动,着实神奇!
穿越重生修行武道之后,李轩才发现点穴这门功夫在这个武道世界纯粹属于多余鸡肋!点穴的原理很简单,人体行动靠的是血脉畅通运行,只要以指力封闭截断对方的血脉运行,对方的身体自然不能再动。
在武道世界里,只有你的战力高于对方,才能截断封闭对方血脉,不过,既然战力都比对方高了,点穴又有什么意义啊!现在李轩面对张仙儿这个不愿动手的对手,点穴倒是发挥了效用。
张仙儿怒视李轩,冷声喝道:“想杀就杀,你这个恶贼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李轩脸色一正,说道:“我不想杀你,只不过你太激动,我才制住你。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管是不是长风镖局杀了你全家,我都没有参与。此事疑点重重,多有蹊跷,我问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或许能为你找出杀害你全家的凶手。”
“虚伪!”
张仙儿冷笑一声,寒声道:“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李轩气的直翻白眼,自己都制住张仙儿了,难道还会有什么阴谋?笑话嘛!
李轩问道:“你们全家被人杀害,是在什么时候?”
张秀全家被害的时间,这才是重点!当日张秀说是五天前,李轩心中隐隐半信不疑,因为张秀说的这个时间太过蹊跷!根本就不合常理!甚至,李轩都怀疑张秀是恰逢大变,脑子糊涂了,这才说错了时间。
张仙儿冷笑道:“八天前的事情,你们自己最清楚了,难道还要来问我?哼,昨夜刚给我娘亲过了头七,我恨不得拿你的心肝来祭奠我娘亲!”
八天前!
李轩微微眯起眼眸,张秀说的时间与张仙儿说的时间倒是对应起来了。
可是……怎么可能!
八天前,自己正统领兰山的长风联军呢!八天前,宋升已经是重伤返回了西北,怎么可能再出现屠杀张秀满门呢!这时,一道人影闪过,森寒的剑光暴起,笼罩向李轩。
李轩踏地撤身,嗖的一声躲过了漫天的剑光。
定睛看去,是张秀来了。张秀冷冷的盯着李轩,寒声喝问道:“为什么?自古祸不及家人!我张秀纵然有过失,你们为什么要杀害我全家!今日你又对我女儿出手,还有没有人性!”
张秀,张仙儿已经是陷入了复仇的魔魇,近乎失去理智。在他们眼中,只要是与长风镖局有关的人,都是他们的大仇人,统统该死。
张秀疯狂出手。
无奈,张秀不过是武士级别,当日就远远不是李轩的对手,何况现在李轩已经进阶武师级别。三下五除二,李轩制住了张秀。
张秀冷冷的盯着李轩,说道:“我早就料到是这种结局,你杀了我吧。只是……”
张秀神情一阵黯淡,带着不舍怜爱的看向张仙儿,缓缓说道:“我死不足惜,只是幼女何辜啊!李轩,我恳求于你,放过我的女儿,让仙儿找个好人嫁了,过平凡人的日子……”
“爹!”
张仙儿泪眼连珠,若是梨花沾露,无力的嘶吼颤泣。
李轩摇摇头,说道:“你料到了这种结局,为什么还要救我,在我昏迷时,你就该杀了我的。”
“哼!”
张秀冷哼一声,说道:“我说过,我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恩怨分明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你我仇恨归仇恨,恩情算恩情。你曾经救了我全家一命,这份恩情我要还!你们长风镖局灭我满门,这份仇恨我要报!”
恩怨分明,大丈夫!
不过,李轩听完后却是不屑的一笑,说道:“算了吧,我岂能不知你的打算。我昏迷时你救下我,没有杀我,这的确是存了报恩的心思。不过,等我伤愈之后与我决战,你这就是找死了!你是想借着我的手来杀是你自己!”
话锋尖锐,李轩逼视张秀,不屑的说道:“你是个怯懦的人!当年你为举人,本应前途光明,却是没有勇气面对尔虞我诈的官场,黯然远走西北,入得兰山为寇。入兰山为寇,你又没有勇气与群寇争锋,只能蜗居一隅,还弄了个松林听涛寨这样看似淡雅,实则消极避世的寨名。你全家被人灭门,本该嗜血复仇,你却没有勇气面对强悍的长风镖局,只能找个借口与我决战求死,哼!你不是真的想与我决战,是你没有勇气复仇,没有勇气面对长风镖局这样的庞然大物!”
“你没有勇气,你是个懦夫!”李轩口气越来越是尖锐,直指本心,说的张秀额头汗珠滚滚,浑身微颤,脸色瞬间苍白!
“住口!”
张仙儿咬牙瞪着李轩,怒吼道:“住口,你这个恶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父亲!”
李轩没有搭理张仙儿,凑到张秀面前,目光如刀,盯着张秀的双眼,缓缓道:“失了血性勇气,你的圣贤书算是白读了!你的敌人很强,你想报仇可能会死,现在你自己选择,你是想鼓起勇气复仇而死,还是怯懦的躲避,甚至自己寻找借口自杀。你心里清楚,我绝不是杀你全家的仇人,若是你选择鼓起勇气复仇,你就大声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眸光闪变。
张秀的双眸渐渐的充斥了血色!
李轩说的没错,张秀心底是个怯懦的人,一生都没有真正的鼓起勇气为所欲为过一次!
张秀缓缓站起,双眸血红,握紧了拳头,盯着李轩,喉结咕咕响动,突然大声喝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杀我满门,不共戴天!纵然骨万碎,血横流,生生世世报此仇!”
“好!”
……
之前,张秀陷入魔魇,甚至寻死,是因为绝望,没有勇气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没有勇气对面强大到不可对抗的仇人。李轩一番质问,又重新燃起了张秀勇气的火焰。
李轩解开张仙儿的穴道,三人找了块干燥洁净的青石坐下。
李轩看着张秀,说道:“你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秀沉吟片刻,没有着急说出事情始末,而是看向张仙儿,眸光中闪烁着一团火焰,沉声道:“仙儿,你走吧,找个好人嫁了吧。”
“不,我不走。”
张仙儿倔强的说道:“我不走,我要和爹爹一起报仇!”
张秀说道:“仙儿,听爹爹说。我们的仇人很强大,强大到爹爹很可能报不了仇,很可能会死去。爹爹可以死,但是我们张家的大仇不能不报!爹如果报不了仇,仙儿,你就接着报仇!仙儿报不了仇,就要你将来的子嗣接着报仇!我张家血不流干,此仇不息!子子孙孙,誓要灭亡长风镖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