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芷兰苑就开始忙乱起来。
屋里所有东西该捆扎捆扎,精细摆件也由细心丫头婆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专用盒子里,四周塞上了棉花衣服什么,量地固定稳当。
夏夕很无耻地想到,当富家少奶奶还是有好处,她不用操心,也不用出力,要不是担心遭许静璋白眼,她完全可以带着捷哥丫丫到府里各处逛上大半天再回来。那位美女钱姨娘初一见过一面之后再没露面,着实有点想啊。别人也许个个心藏丘壑,但是这位姨奶奶一看就单纯。夏夕不想欺负人,也懒得和人日常相处斗心机耍阴谋,所以这位没名分正经婆婆见过一面之后就被她列入可以发展友情对象名单。与美相对,其乐无穷啊。
侯府里夏夕对老太太印象也还不错。让德闵嫁给老七,馊主意是她出,固然委屈了许静璋,对德闵善意却是事实。第一次吃辣子鸡,虽然辣得抹眼泪,但是缓过劲来第一个就说好吃,让人心里很温暖。她会东西不多,很想做点酸奶孝敬老太太尝尝。
她量不往来名单里先写进去是徳雅和大太太。大太太被列入纯属任性。照说她待她没有什么过分地方,但是这种客气礼貌外表下不亲近就已经推开了夏夕。初一那天她说不愿意留下,大太太脸上藏不住笑容,让夏夕是心生疏离。这高兴劲跟周氏有一拼了。至于这么不待见她吗,嫁个庶子都容不下,只恨不得让自己离了她眼前。
既然许静璋说了要自己直起腰杆活着,那么亲近谁不亲近谁就自己做主了,反正她是有名糊涂四儿,做事不周全,礼貌不周到难道不是应该吗?
丫丫从外头冲进来,对着她压低了嗓子,悄悄地说,“我想清楚了,咱们三个其实就是老话里说借尸还魂。什么穿越之类,那都是说着好听,根本上咱就是借尸还魂。我印象中这个词《聊斋》里都写过,说明这事从古到今挺多,你看咱们一晚上就找出来三个,说不定还会有哦。”
夏夕被电了一下,“嗯,就算你说没错。不过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得全侯府摸摸底,说不定钟言就这个家里。”
夏夕觉得头痛起来,“亲,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摸这个底?”
“你别怕,我不会逢人就问,让人把我当疯子。我想过了,以咱们三个人经历看,借尸这个事挺惨烈,发生时候非得有场流血事故不可。”
夏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拜托,你还是用穿越这个词吧,比较中性一点。”
“你听我核心意思成么?”
“不知道你核心哪,只觉得我听了你话真难受,咱几个这府里闹鬼吗?你摸摸自己,凉还是热?”
丫丫很无奈地叹口气,“你以为我愿意这么说?我想到这个词时候自己把自己都吓死了。多说两遍借尸也是想让自己多适应适应。”
“请你自己独自适应好吗?我本来没什么不适应,反倒被你刺激。”
“好吧,我等会去问问陈捷,看他怎么样。”
夏夕眼睛一瞪,“这屋里没有陈捷,只有捷哥儿,许闻捷。你留神着点。”
“好吧好吧,记住了,捷哥儿。捷少,哦哈哈哈。”
夏夕顿时无语。没半点心机富二代小姐现揣着这么大个秘密,真让人不放心啊。
搬家任务到黄昏前基本全部完成,剩下就是慢慢整理。夏夕所住上房两个婆子指挥下先整理就绪,夏夕躺床上,觉得格外累,心累。丫丫虽然不着调,不过这借尸还魂说真是比穿越说接近于真相。学文科学生难免有些穿凿考据毛病,品了一会,只觉得心烦意乱,是别扭到十分。
想到这里,问丫丫和捷哥哪里?小绿说两个人刚才还前院说话,转眼不知道去哪里了。
难道,丫丫这就带着捷哥到处摸底去了?
夏夕这才想到,刚才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借尸两个字弄跑题了。死丫头没说她会怎么摸这个底。以她对钟言感情,有了这个想法,那是说什么也要府里找找看。宁可钟言真落府里被她发现吧,否则丫丫往后折腾日子长着呢。
原以为分府之后大工作是照顾捷哥,这个臭丫头比捷哥不省心。
一个天真烂漫富二代,一个交流障碍大学生,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虽然聪明,却有性格与年龄弱势,面对这个陌生世界还是太幼稚。作为雾灵山穿越过来成熟灵魂,夏夕立刻有了身为家长自觉。唉,就当养了俩孩子吧,照顾好起居,让他们俩安安全全地长大,都能有幸福乐生活,就当到责任了。
前世捷哥单亲家庭长大,自闭羞涩,虽然以高分考上医科大,与同学不会相处,也怕与人打交道,找不到路转悠一下午也不敢问人,苦恼大到了想自杀程度。那样心理阴影不容易消失,如果带过来就会影响到现世生活。足够爱,足够安全感,心理承受能力强化训练,再加上与人接触机会与技巧训练,这是夏夕为捷哥开药方。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漂亮可爱孩子重蹈覆辙。
四岁捷哥真跟天使一样美丽可爱啊。这时再想到借尸还魂这个阴森森词,不由得就对丫丫感到愤愤。
死丫头。
晚饭上房通知全家一起吃。正好这边搬家搬得一团乱,今天开伙有点太紧张。到了饭点,夏夕就领着捷哥儿一起去福荫轩吃饭。
进到福荫轩里,迎面先看见就是徳雅,还有不远处站着许静瑜。昨天被樊氏老太太闹了那么一出,许静瑜一见到夏夕,脸立刻涨得通红,虽然还是维持风度先打了招呼,看他意思,恨不得下一分钟就扎人堆里,溜得远远。
世家子弟矜持体面被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撕了。夏夕当场表示了不要那块血玉,徳雅回来后肯定也告诉了他,但许静瑜尴尬难堪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除,这块玉成了一块禁忌一块心病。
把玉给德闵,徳雅不乐意倒其次,许家长辈们也不会赞成,樊老太太儿戏一句话这边当真做起来,无疑是扫定南侯面子;除非定南侯亲自发话,但是这种话他要说出来就是打自己脸,你觉得亏待了大姑娘,你另外给她多少补偿这边都没意见,前提是你得从自己产业里给她拨银子,没有拿一个闺女嫁妆补贴另一个闺女道理。可是,如果不理会老太太胡闹那番话,装没听见一样把玉继续据为己有,许静瑜这种温文含蓄,骨子里异常清高公子哥加难以忍受。我该多么不堪,才能被人当面挖苦之后再端出一副贪财无耻不知羞脸?这种左右为难刺痛像门口吹进一股穿堂风,细细,尖尖,却一直冷进骨头里。
这块玉之外,樊老太太不管不顾那一番明嘲暗讽,也给许静瑜心里种下了一份猜忌。母亲超然而优雅形象他从小看到大,孺慕已久,现老太太强行给他揭开了一个角,很恶意地告诉他里面其实很阴暗。他逃一般地跑出来,心里胆怯,没有勇气直接去询问母亲,懊恼之下暗暗地恨上了樊氏老太太,也迁怒地厌恶了整座定南侯府。头天还觉得易嫁给了他一个好媳妇,转眼却觉得一脚踏进了泥潭,污浊不堪。
大体上说,世子夫妇甜蜜婚生活昨天那一出闹剧之后宣告结束,差不多正好是一个月。蜜月果然是句谶语。
樊老太太终于出了心里这口恶气,却不知对这样结果是不是满意?
静琳和静琬过来问搬家事,夏夕笑着给她们做了介绍。静琬说,“春芜院我喜欢园子里大葡萄架,夏天时候坐那个葡萄架底下绣花,又荫凉又舒服,感觉好极了。”
“我只会坐那底下吃葡萄。妹妹别我面前提绣花好吗?我这人脆弱。”
静琳静琬忍不住笑,旁边听了一耳朵二太太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夏夕红了脸,赶紧行礼。
“老七媳妇,听你说话倒是个有趣。”
“没本事没面子,只敢跟妹妹们强辩。”
“你性子不近针线也勉强不来。不过你那个辣子鸡一家子人都念念不忘,旗花面二老爷也很喜欢,说清丽爽口,正该是酒席之后上面。”
“是吗?那倒是我孝心虔了。”夏夕心说,除夕夜把她轰出去,接下来倒跟没事似吃她面?不知侯爷吃了没有,头天吃她做面,睡觉起来嘴一抹主持休妻,打过仗人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强呢。
老侯爷老太太和许静璋一起走进福荫轩,夏夕拉着捷哥行礼,屋子里子孙们都很有礼貌地问安。
老侯爷原本心情还不错,一看见她,把不如意事都想起来了,忍不住朝着夏夕瞪眼,“七奶奶,你打住,你身份尊贵,又有人撑腰,我可不敢受你礼。”
夏夕不接口,这种程度任性她受得住,就当一个老小孩撒娇了。
“祖父,您这话说,让孙儿连站地方都没了。”许静璋声音沉静。从昨天中午分手,这还是夏夕第一次见到他。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有一星半点喜欢她,你会到现连房都没踏进一步?让你休了她,你倒护起她来了。你是故意。成心跟我们这些老打别扭,成心想气死我。”
闺房之私被人拿到饭堂里谈论,几十人耳朵竖着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皮再厚也绷不住了,夏夕觉得一股火烧云蒙了上来,她低下头,不敢看别人脸上表情,却正好对上一张向上扬起小脸。这张四岁美丽面孔却有2多岁灵魂,没有遮拦地被这个心智成熟大男孩透视,窘迫,无处可逃。
“祖父你误会了。前阵子事情太多,来不及安排,今天家也搬了,心也定下来了,我本来就准备今天回房睡。”
老爷子一脸怀疑,“你当真?”
“那有什么不当真。她是给我明媒正娶抬进来媳妇,我进洞房不是应当吗?”
夏夕耳朵边雷声阵阵,他只是说说,不当真。
许静璋提高声音,对着屋子里所有人说,“休妻这个事已经过去了,大家心里都别记着了。尚四小姐从今儿起就是我媳妇,我就把她拜托给大家。我也护不了她几天了,我走了之后,请各位长辈、各位嫂子妹妹多帮衬她,也多和她亲近。她这个家里日子才刚刚开始,老七这里谢谢了”。
团团作揖,真有托孤感觉。这是把妻子托付给家人了?背过人,他对自己绝无一丝情谊,可当众表露这股温情又是十分动人。
表里不一男人真是可怕啊。</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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