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和宋天真吃完冰激凌出来的时候,秦愿还在和那个男人聊天。路过他们窗口的时候,孟远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那张脸在一瞬间让孟远恍惚了一下,似曾相识的感觉窜上心头。
“你认识?”宋天真看她的样子,随口便问道。
孟远立马摇了摇头,心里却一直在搜索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初秋的天,夕阳将天边染成了枫叶一样的红色。孟远突然想了起来,她知道在哪里见过那个人了,九年了,没想到又见到了他。
“小愿,你真的要跟傅家琪结婚?”
秦愿搅了搅杯中的冰激凌,点了点头:“这么久了,我当然要跟他结婚。”
“你爱他么?”
就像是听到什么巨大的笑话一样,秦愿扔下来汤匙,嫩白的手指轻轻捂住了嘴,笑得肩膀轻轻耸着。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三儿,你未免太幼稚。”
陈三紧紧地握住了手,也跟着她笑:“那祝你幸福。看报纸上写,你过得也不错。现在你是大艺术家的未婚妻,我们这些朋友,要不是你来找,哪里能见得上你。”
秦愿听到这,倒是叹了口气:“你就是看到报纸上瞎写。说实话,我是想结婚,可是也得人家愿意啊。”
“怎么回事?!”陈三听到这话,倾了身连忙问道。
“三儿,客套的话咱们都说了一下午了。其实……”秦愿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家琪带我去见他父母,你知道傅家在布桑也是大家族,对于我这样出生的媳妇,一时半会儿还是接受不了。哪怕我跟了他这么久,到底还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孤儿院就得低人一等?!”陈三说到激动处,双眼通红。
“我们都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我知道你懂我的滋味。哪怕小时候我被蒋家收养了,但是我还是秦愿,才不是什么*。”说到这,秦愿又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角,一幅疲惫的模样。
“那……我能帮你什么么?”
听了这话,秦愿笑了一下:“你能帮我什么啊?能帮我撬开傅家琪他父母的脑袋,让他们喜欢我么?”
看到秦愿这幅苦涩的模样,陈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连心都开始揪了起来。他们都是燕京城一家小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那时候孤儿院只有他们两个同龄人。陈三经常带着秦愿偷吃偷喝,小小年纪便初尝人生心酸,两人之间更是拥有了战友般的情怀。直到秦愿被人接走,而他继续留了下来。后来,他辗转到了布桑,却发现心里有一颗种子早就萌了芽,并且在不知不自觉中长成了一株不可撼动的树。
“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陈三低低地说了句。
“其实……”秦愿点了点下巴:“我说其实,你要帮我,也不是不可以……”
陈三听到这点,立刻便点了点头:“小愿,只要我能帮得上,你说……”
“家琪这两天的心思都花在了孟远身上,你也知道,孟远跟阿正结了婚。我想让你帮我看着点孟远,必要的时候……”秦愿顿了一下:“让她识相点。”
陈三的眼神蓦地沉了下去:“孟远还是以前那样不知好歹。”
“是。”秦愿嘴角勾了勾:“她从来都觉得她高我一等,样样都要跟我抢,事事都要将我踩到脚底下。”
陈三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给你办妥。”
孟远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成为谈论甚至憎恨的对象,与宋天真一同回到了霍明朗的住处。到了公寓楼底下,宋天真撇了撇嘴,她朝孟远点了点头:“有空来找我。”
宋天真在回国的第二天,宋家的人终于找来了。
孟远也跟她点了点头:“以后有空来找你。”
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霍明朗在医院值夜班。整个家里又剩下了孟远一个人。电视里在放着时下最为流行的电视剧,屏幕里带着墨镜的新近妈妈依旧是都市丽人的范儿。孟远扫了她好几眼,慢慢生出一丝丝羡慕的感觉。
明天就是蒋勘正所说的三日之期。他要得到所谓的答案,得到他满意的答案。孟远搓了搓自己的手,她暗自低咒了一声,这鬼天气,刚刚到了秋天,就已经这么冷,连骨子里都在发冷。
她关了电视,早早地冲了个澡就躺在了床上准备入眠,连饭都忘了吃。
于是便是辗转反侧,百般不得入眠。到了半夜十二点,四周一片寂静。孟远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一声一声传到她耳朵里。
她终于坐了起来,打开了手机。她时常有浏览网页的习惯,各版新闻,从财经版看到娱乐版,无一放过,这也是跟蒋勘正生活了三年得到的习惯。
于是她便看到了本地新闻娱乐版的头条,秦愿深夜买醉,泪洒夜店。原因竟然是婚约受阻,傅家人根本不看好她。
而她的身边有一个人轻扶着她的肩,模糊的照片中只给出了一个轮廓,可是他们肩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就像是两个热恋中的人。
而那个人,即便是烧成灰,即便是下一秒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孟远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那是她的丈夫啊。她爱了那么年的人。她数十年来汲汲以求,从不愿放手的一个人。
孟远的手指停在手机的屏幕上,久久都不能动一下。结婚三年,他们两的相处模式就像是两个住在一处的房客一样。孟远每周末回家,蒋勘正有时候连个正眼都没有给过她。直到孟远周一重新回学校上班,许是又有五天能够不见她的自由,蒋勘正才稍稍给了她一点好脸色。
她只是爱他,便要遭受如此心酸与委屈。
黑暗里,孟远轻轻地咳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终于能否甩了她孟远,终于抱得了他心中最爱。
孟远关掉了网页,直到天亮睡了两个小时。她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女人,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
她请了工作三年的第一个假,谁也没有告诉,打了个的回到了临江公寓。玄关处原本属于她的拖鞋不见了,她垂着头慢慢地找。
没有找到,她只好脱了鞋。莹白的小脚,细弱的脚踝。一股凉意便从脚底往上冒。孟远环顾了四周,窗台、餐桌、电视,再到厨房的橱柜,她都一一看过。
时钟指着早上七点二十分,以前这个时候孟远应该要准备早餐了。蒋勘正在事业稳定之后,通常8点出门,8点半左右就到公司。孟远再次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放下了自己的包。她准备上楼了。
手机的铃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傅家琪的电话。孟远随手就掐掉了,他再打,再掐,再打,再掐。孟远“啪嗒”一声打开了房门。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孟远终于接了起来。
“孟远!”傅家琪已经十分生气,哪有人敢这么挂他的电话?!
面对着空荡荡的大床,孟远一时懵了,随口便对着电话说:“什么事?”
傅家琪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孟远听得烦不胜烦。本来她以为这会儿蒋勘正在家里,她都自动送上门来了,就等他裁决,却发现他没在。这就像是一个做好准备的死刑犯,在行刑前却被告知执行者没来一样。满腔勇气顿时一泻千里,再也找不回半点决绝。她几乎瘫倒在地,对着电话虚虚地打断:“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跟你说话到底听得清楚么?!秦愿现在和蒋勘正在医院,你赶紧来一趟。”
医院?!孟远又从地上爬了起来:“阿正他怎么了?”
傅家琪皱了皱眉头:“附一院,蒋勘正暂时没事,秦愿出了些问题。我的意思是你把蒋勘正领回去,省得给我添麻烦。”
吊起来的心落回了原地。她还是那么没出息,听到他在医院总是心惊胆战。即便她知道蒋勘正在医院不回来陪着秦愿意味着什么,但是她还是立即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布桑城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街边是冒着热气的早餐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孟远这几年愈发瘦弱,淹没在人群中。傅家琪在医院门口等着她,都没有发现她。
最后还是孟远喊了他一声,傅家琪才看到了她。他眼神一黯,突然便想起以前的孟远,那时候的她,是最亮的那一道光,是最璀璨的那一颗星。如今,混入滚滚人潮,成为一等一的平凡人。
她走得很快很急,傅家琪跨着大步子才赶上了她。
“孟远。”
“啊?”
“他把你毁了。”
孟远脚步一顿,又加快了步伐:“我们快点吧,他是不是喝了酒还没醒啊?”
傅家琪听了,简直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