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周家的人一般休息的早,九点差不多就熄灯睡了,因为明天大伙儿六点就要起床,周进要上课,带初三的班主任,自然要起的比学生早。
李珍和周能要去店里,虽然说他们现在不必每天凌晨三点起床,事事躬身亲为,但是七八点就是卖早餐的高峰,也得去帮忙准备。
肖锦伦照常帮莫耀准备好洗漱用的东西,这些他都做得顺手了。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这么伺候过的也就是莫耀一个人。
在往远点说,他上辈子这么伺候过的人也就眼前这人了,那人满身是血把枪抵着自己的后腰,自己还好吃好喝的养了那个人半个月,然后还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这真是个不划算的买卖,说句不好听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其实肖锦伦也不知道莫耀是不是上辈子那人的转世,当初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让他有种熟悉感,好歹自己也养了半个月,想想,就算是一条狗也有感情了……自己也就难免心软了。
所以当时在一贫如洗的情况下他才会把莫耀捡回家,反正再怎么样也饿不死。不过现在莫耀是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也无从考究了,而且也不重要了。
两个人洗漱完了之后一前一后进了肖锦伦以前的房间,李珍早就换了新的床单,整个房间干净而整洁,有种阳光的味道。
除了靠墙的一张床之外,房间里就只有一个木的桌子和一个木的衣柜。桌子和衣柜只是简单的刷了一层朱红色的漆,再无其他的装饰。
桌子上面摆着一盏台灯,一个笔筒,还有几本叠放整齐的书,莫耀摸着桌子的边缘。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个男人是不是在这张桌子上写字,然后累了还会趴在这张桌子上睡觉,台灯柔和的光的打在那个人的侧脸上,会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么想着,莫耀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手上扶着的这张桌子,羡慕这个……死物能日日夜夜的在肖锦伦身边,他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好笑。
他发现自己越接近肖锦伦,就会越克制不住自己,才不过短短的几天,那个人寥寥的几句话,透漏出来的不多的关心,已经让那些年久的积恨在那个男人嘴角的淡笑下被轻而易举的挥去,只留下曾经那些夜夜伴随的想念,像酒一样,越酿越浓,让他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竟然生了不肯醒来的念头。
又爱又恨,恨到了深处便也是爱了,刻入骨髓。
莫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在那个人身后那么自卑,迫不及待的想变得强大,能和那个人比肩而立。不,他想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站在那个人的身后成为最坚实的后盾,让那个人再也无惧。
他从九岁那年遇上了肖锦伦,不经意间,喜怒忧乐各种情绪全是这因为这一个人,他曾经想过,是不是混着皮肉把那个人整个的吞下,那个人就会完全的属于自己,自己再无遗憾。
曾经,肖锦伦是他的软肋,他舍不得看到那个人脸上,因为自己而出现的一丁点失望的表情,努力的去成为那个喜欢的样子。后来分开了,肖锦伦便成了他的铠甲,每一次撑不过去的时候想到那个人,他就又会浑身都是力量。
他还没有强大,还没有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变得强大之后,后悔当初抛弃自己的表情,怎么能死,他不能死,他死了就完全的从那个人的世界消失了,他不甘心。
他拼了命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孤身穿过沼泽地。
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看到了援兵,才撑不住倒下,别人都说是奇迹,那次一倒下他一睡就是十天,整整高烧了三天三夜。
他是拼了命才再次出现在这个人眼前,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手,但是事情却超出他的预料,那次在酒吧,那个人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让他觉得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明明是微凉的液体,却让他整个心都炙烧起来。
明明什么都介意,最后又什么都原谅。仿佛只要那个人能在他身边就够了,能对着他笑以前的那些便再也不算什么了。那个人的出现,让他在晦暗的世界看到了一束温暖的光,以至于后来的日子,他会不自觉的去追随那束光。
肖锦伦关上衣柜,回过头看着桌子前面的站着不动的莫耀,走了过去,“怎么呢?”
莫耀回过头看着肖锦伦,没有说话,如果此刻肖锦伦没有转过身,一定能从莫耀挣扎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
“好了,睡觉吧,这儿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明天一早我们还得赶回去。”莫耀脱掉了外套,把整齐的挂在了床头的衣架上。
“嗯。”莫耀看着肖锦伦的侧脸,低低的应了一声,垂下眼睛掩饰过了眼里的汹涌。
肖锦伦回过头,“把外套给我,我帮你挂起来免得皱了,明天还要穿。”
莫耀一言不发的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肖锦伦,肖锦伦接手的时候,准备挂上去的时候,有一个东西从莫耀的口袋里滑了出来。
是一个黑色的皮夹。
肖锦伦把从地上捡了起来,不知怎么,好奇心驱使他打开,第一层夹着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少年在阳光下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把手搭在另一个年纪小些,一年拘谨的男孩肩膀上。
肖锦伦怔了怔,这张照片是八年前莫耀离开前的半个月,两个人一起在动物园照的相片,肖锦伦把照片抽了出来,仔细的端详,笑了笑,“没想到这张照片你还留着的,我的那张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也许是当年搬走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
照片的四周有些的起毛,看来是有人经常捧在手心上看,肖锦伦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莫耀把照片从肖锦伦的手中抽了回来,夹了回去,皱了皱眉,“这是我的,你自己没保管好。”
肖锦伦失笑,看来是莫耀对他把两个人的照片弄丢了颇为介怀,不过想来也奇怪,当初那张照片他一直夹在笔记本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相隔八年,再一次同床,两个人却也没了当初的心境。
熄灯以后,两个成年的男人躺在床上虽然不至于手足相抵,却也很难避免肢体接触,肖锦伦闭上了眼睛半响也没有睡着,反倒是意识越来越清明。
他能感觉身边人也没有入睡,这么一安静下来,他又想到了莫耀今天下午和自己说的话,有些浑身的不自在。
他不知道莫耀为什么会喜欢男人,以前可一点苗头都没有。
此时的肖锦伦当然想不到,莫耀是被他给掰弯的。
莫耀也没有睡,他听着身边的人均匀的呼吸,咫尺之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不由自主绷得紧紧的,整个血液仿佛都在雀跃,他当然知道枕边的人也没有睡。
黑暗中没有了视觉,听觉和嗅觉被无限的放大,他试着往右边靠了一点儿,整个大|腿和身边的人贴在一起,感受那个人的体温,鼻尖全然是那个人的味道。
肖锦伦转了一个身,背对莫耀。 整个房间十分的安静,静谧到能听到肌|肤摩擦被子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
“你……你有男朋友了?”想问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肖锦伦刚问出来就后悔了,这算是别人的私事吧,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莫耀愣了愣,黑暗中却无声的笑了,他把声音压低,往旁边移了些,“没有。”气息有意无意的喷薄在肖锦伦的脖颈间。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间隔了很久,肖锦伦又问。
“嗯,我喜欢有一个人很久了。”没了下文。
“暗恋?”
身边却很久没有再应答,刚刚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肖锦伦皱了皱眉,他自问不是什么不开明的老古董,已经尽力的说服自己接受莫耀喜欢男人这件事,所谓‘万物霜天竞自由’,‘尊重事物的多样性’,‘存在即合理’,他把各界的名人名言拿出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果然是觉得自然很多,所以嘛,喜欢男人其实是件小事。
但是,现在关键的是莫耀还有感情方面的困扰,十八岁,正式个热血的年纪,需要有个人好好的疏导。
“是不是那个人,不喜欢男人?”肖锦伦觉得今天自己实在是太磨叽了,像个老婆子一样,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问,真见鬼!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当他仔细去寻思的时候,又消失了。
“嗯。”莫耀低低的应了一声。
得到了答案,这时候反倒是肖锦伦有些不自然了,知心姐姐这种角色实在是不适合他。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问的那些问题了,但是又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另一边,莫耀拼命的克制,才能不做出什么……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该死,身边的人还一直挑战他的忍耐力。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