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锦伦拖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风景,终于,他收回了思绪,轻声叹了一口气。
以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他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星期了,依然会觉得不真实,经常晚上大汗淋漓的醒来。
曾经的那一场灾难仿佛就在眼前。
1944年的南岗,到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跨越了半个多的世纪,他终于再一次站上了故土。
这个世界,没有了永无休止批斗。而他,不再是医生肖锦伦,而是十五岁的天朝少年肖锦伦。
这个人的名字和自己一样,难道正是有这样的际会自己才会回魂到这个人身上?
晃了晃悬空着的腿,肖锦伦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他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在Z市的城乡结合区,也就是城市的边缘,说不好听点,就是所谓的贫民区。
这里鱼龙混杂,多是一些外来的务工人员和一些本地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更是不缺早早辍学的古惑仔,他会经常在前面的路口看到一群人拿着刀,或者酒瓶子追一个人。
颇为壮观和滑稽,看来,就算是和平年代,还是有些人不能和平相处。
初来的惊讶到现在已经看的平淡了,不得不说,人确实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
‘砰砰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肖锦伦,我们该走了。”
“嗯,就来。”肖锦伦抄起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一个黑色的蛇皮口袋,打开了门。
门外的说话人,是现在住在他的隔壁家的儿子,名叫周进,和他同岁。
而现在,他们将要干的事情,就是去离市区比较近的一个广场捡废弃的水瓶子,在然后卖给废品回收站,五分钱一个空瓶子,他们两个人一个晚上每个人可以捡到二三百个。 也就是十几块钱,扣除来去的两块钱公交,算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这样的。
一个二十世纪的医学硕士,到了二十一世纪,而且变成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的,能干什么?去医院应聘,去开一个诊所?当然,这都是天方夜谭。
他什么也不能干。现在以拾荒为生。不过,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最起码也是自食其力,且行且进,他对这个世界依然不是很了解。
公交上,透过车窗,肖锦伦看着城市的灯火阑珊,还是会觉得微微的不适应,没想到,半个世纪以后的世界会是这样。
身后的周进推了一把身边发呆的肖锦伦,“到站下车了,你最近在想什么啊,怎么动不动就走神,不过,你真的变了好多。”
肖锦伦跟着人群下了车,笑了笑,“是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以前每次我捡完瓶子回来,你都会绕着我走,很……嫌弃的感觉,没想到,你现在会和我一起去。”
顿了顿,周进又说,“我知道阿姨去世了,你很伤心,不过,人总要往前看不是。”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说出这么些话来安慰人,确实显得比较成熟和别扭,不过,生活的逼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哪儿这句话都是真理。
生活会逼着人去适应社会。
这具身体的主人和他的母亲一直生活在城郊的筒子楼里。
所谓的筒子楼就是一层楼共用一个卫生间和厕所,长长的走廊因为照不进去阳光,长年的阴暗潮湿,墙体上长着青苔,空气里散发着霉味。
但是胜在房租便宜,一个月才八十。
这身体原主人肖锦伦的母亲肖思思是一个模特,曾经也辉煌过,典型的问题少女,连着她都不知道儿子是谁的种,她怀孕的时候才十八岁,等着发现肚子里有孩子的时候都已经有四个月。
医院说,不能流掉,只能做引产,那时候肖思思年纪小,也是一门子的脑热,不知听了谁的话,觉得引产还不如自己生下来。
肖锦伦就这么出生了。
磕磕绊绊的,肖锦伦还没上小学,肖思思就又开始作死了,不知怎么染上了毒品,为了筹毒资,问圈子里的人都借了一遍钱,有接无还,别人又知道她是拿钱去吸毒,自然是不再借钱给她。
后来因为借不到了钱,她又把人全部都得罪了一篇,自然在圈子里难以立足。
肖思思也没空去理会自己的儿子,因为吸毒,她整个人变得面黄肌瘦身材走形,更是接不到活动了,她又堕落到去做皮肉生意,一个月不回家一次,这种事情来钱快,她给自己儿子钱倒是爽快,也因为这样,肖锦伦经常被四周的小流氓敲诈,没少挨过拳头,直到后来也成了小流氓中的一名。
从被迫上交到……主动上交。
一直到一个月前,清洁工在一个公共厕所发现了凌思思的尸体,是因为注射毒品过量,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人死了,凌思思以前当模特的那些姐妹都出来了,中间还有一个算是比较有名气的,大家一起出了钱,把人给葬了,也总算是让人入土为安了,往事归为尘土。
再后来,他就不知怎么的来到了这里,变成了这个小流氓肖锦伦。
一开始四周的邻居看着肖锦伦不太对劲,以为是凌思思的死对他照成了刺激,也就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蛮可怜的。
肖锦伦不笨,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自然是更加的谨慎,慢慢的探索,现在对这个身体的事情大致都摸了清楚。
果然是一穷二白,幸好房租是一年交一次,才让他不至于的被赶出去流落街头。
现在问题的关键还是两个字:没钱。
连吃饭都成问题,一分钱难倒英雄。
肖锦伦想到上辈子在德国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听闻过的闹的沸沸扬扬的‘*’。不过,这放在哪儿都不现实,毕竟太理想化了。
天朝现在算是和谐社会,只不过比着几十年前贫困差距更加的大,大的让他惊讶。
而现在的自己,很不凑巧就是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肖锦伦觉得这样一直捡瓶子下去维持温饱也不是个事情,心里也有自己算计。
这身体的主人现在读初三,话又说回来,他想起了从周进那里听说这身体的原来主人并不是很喜欢读书,成绩垫底,逃课更是家常便饭。
肖锦伦一开始觉得奇怪,这样的学生老师不会生气吗?学校不会开除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周进古怪的看着他,他这才知道现在推行九年义务制教育。
这政策倒是十分的好,也帮他省了很多的事情。
这儿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虽然不是让人百分百的满意,却还是让他难掩激动。毕竟他还活着,能活着的感觉真好。
他想去学校读书,去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显然以前他在德国学的那些和现在不太搭,而且由于上辈子的际遇,他也不想从医了。
现在他要攒钱,学费得自己想办法弄来,生活费用也是。这对现在的他来说,真是一笔巨额的款项。
用着周进给自己的铁钳,肖锦伦边想边翻着垃圾桶,把空的瓶子从垃圾箱里捡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蛇皮口袋里,在翻完了一个垃圾箱之后,他直起了身体,活动了活动弯腰太久有些累的腰肌。
“快看,那个人不少肖锦伦吗?”一个声音从背后突兀的响了起来。
肖锦伦转过头,两个和现在的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正看着自己。
看样子是碰到熟人了。
“啧啧,还真是那个娘娘腔,怎么,你这会儿怎么变成一个捡破烂的了?”刚刚说话的那个人又开口,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听着说话的语气,看来不是朋友,肖锦伦皱了皱眉头,觉得没必要和两个小孩计较,还是不怎么讲礼貌的两个人,转过头就要走。
他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后面的那个人大声的叫了一句,“站住!”
肖锦伦觉得奇怪,这两个人这般,难道和这具身体的原来主人有什么过节?
他顿了顿,回过了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人。 他总不能直接问:我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苏逸眼睛盯着肖锦伦,“你不会是捡垃圾被我们看到了不好意思了吧?所以迫不及待的要走?”
“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肖锦伦反问到。
苏逸偏过头看着身边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少年说,“你说他是不是脑袋有毛病了?也是,居然会你抱有那样的期待,一个男人这样,真恶心。”
樊季青面无表情的看着肖锦伦,半响才淡淡的说,“我们走吧。”
这个人很拽!
等着两个人的走远,肖锦伦摇了摇头,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的问题真不是一点两点。
他摸着手腕上的伤疤,眼神暗了暗,也是,如果不是这样,以前身体的主人又怎么会对这个世界失望,走上绝路,选择割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