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眼角微微上扬了一些,肖杨反问得平静,再次停下了车,下一句话乍一听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那你下车吧。”
乔茵反应了一会儿,猛然明白过来,赶紧笑着摆手:“我开玩笑的,你别让我追车啊!”“下次不要跟我开玩笑。”他斜她一眼,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那一眼瞧得她瘆的慌,哪里还敢开玩笑,点点头就马上换了个话题,“唉,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慢慢把车倒进固定的车位,他抬眼还能看到一旁她的那辆车,“又想去哪里下馆子?”“我觉得附近的餐馆你应该都吃过了……太远了又不方便。”乔茵想了想,最后试探性地提议,“不如来我家呗?这次我做给你吃。”
肖杨沉默了两秒。他脸上神色没有变化,她不确定他究竟是在专心倒车还是在思考该怎样拒绝她。
片刻之后他却开口,“明天休息。”还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但不保证会不会有突发情况。”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乔茵很高兴,弯起她那双大眼睛,眼仁里光彩熠熠:“那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的菜单!”
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她的表现,肖杨觉得最近这个女人越来越不矜持,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担心在他面前暴露人模狗样的真面目。
“你自己先上去。”把车停好以后,他终于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我抽会儿烟。”
乔茵于是跟他道别,脚步轻快地上了楼。肖杨坐在车里,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根烟。视线不自觉停在她离开的方向,他缓慢地吐出一口烟圈,心里不算高兴,但也说不上头疼。说是开玩笑,但乔茵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还不至于猜不到。
这些年追过他的女人也有那么几个,可到最后,多是因为他工作太忙、性格又太不近人情而不了了之。他以为乔茵足够聪明:他三十出头,她马上就要奔三,都是避免不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找对象的目的也绝不会只是谈场恋爱,合不合适,她应该掂量得清楚。
只是没想到她看上去有点脑子,实际却还是孩子心态,凡事随着性子来。
温热的烟圈从唇齿间缓缓溢出,肖杨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而此时乔茵已经回到家里,边脱掉鞋袜边拿出包里的手机,然后随手将包丢上沙发,一面拨闺蜜黄玲的号码一面走向卧室。电话接通的时候她正好滚到床上,激动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好友求救:“元芳,快帮帮我!”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我明天要给仙人下厨了!准备做东坡肘子盐焗鸡和上汤娃娃菜,元芳你怎么看?”
“你都想好菜单了还问我干嘛?”黄玲那头杂音很大,似乎正在地铁站等地铁,语气很是无奈,“不过你真打算追他啊?”
乔茵仰躺着踩起了空中自行车,一字一句里都沾了糖似的带着笑意,“那当然,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好友对此表示十分怀疑:“我以为对你来说最好的方法是大搓一顿……”
“要是追到他,距离大搓一顿还远吗?”不敢相信她居然怀疑自己的智商,乔茵佯装震惊,“那肯定一有空就得大搓一顿啊!”
另一头的黄玲便被她逗笑了,嘴里咕哝着“逗比”,语气里却明显含笑,“你到底是看上他的人了还是看上他做的菜了?”顿了顿,又哼哼两声,“听语气很兴奋嘛,今天有进展?”
“对,我跟他说了我想追他。”
“真的?!”黄玲的八卦之心顿时觉醒,“他怎么反应?”
想起肖杨当时的反应,乔茵装作委屈:“他叫我下车追他!”下一秒就忍不住哼哼唧唧,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这男人嘴巴好毒,我好喜欢。”
“啧……你三次看上的男人好像都是完全不同的款啊……”电话那头传来地铁报站的声音,显然黄玲已经顺利上了地铁,“我说你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看上他?都做了四年的邻居了居然最近才春心萌动……我真的很怀疑你看上的是他做的菜。”
乔茵还在不停地朝半空蹬动双腿,时间长了便有些气喘吁吁,“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晚上回家碰到他,他跟我说‘晚安’我都只觉得他挺礼貌但是很冷淡……”两腿终于累得坚持不下去了,她就把腿放下来,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结果上次他把我从公安局送回家之后,我不是给他发了短信说没事了吗?他回了一条‘晚安’,我看完短信就感觉不好了……”
“是吗?竟然是在他做菜之前?”黄玲故作诧异地调侃,转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停顿一会儿才继续,“好吧,姑且相信你是真的看上他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几天比较好,别这么快就穷追猛打……毕竟下星期六要同学聚会,周承泽也会去。”
前一秒还趴在床上一下一下地翘着腿呢,一听到周承泽这个名字,乔茵的两条小腿立马就砸上了床。
“啊?周承泽?”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不是在北京中科院吗?”
“听说是他自己申请调到这边的分院来的。”简单直白地告诉她现状,黄玲听出来她语气微妙,于是又补一刀,“我上次碰巧见到他了。说真的,我觉得他跑这边来就是为了找你。郑子昊都跟初恋旧情复燃了,你就不考虑也跟周承泽燃一下?”
乔茵赶忙捞来枕头捂住自己的脸,嘤嘤呜呜地假哭:“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了还提这种伤心事,友尽了好吗……”
无言以对了几秒,黄玲再次出声:“也对,”她悠悠道,“我忘了他不会下厨……”
两人聊了半天,最终在黄玲到家的时候结束了对话。乔茵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浴室洗了澡,而后在冰箱底层翻出一根老冰棒,叼在嘴里做晚饭。第二天她起早买菜,先是挑了只三黄鸡,再买了娃娃菜,最后来到卖猪肉的摊位,仔细回想着上次跟肖杨一起吃饭时两人的食量,比划了许久才买下一块分量十足的猪肘。
把食材拎回家放进冰箱,她便换了衣服赶去律所。路上买了油条和豆浆,勉强填饱肚子。
下班以后少见地没有磨蹭,乔茵匆匆跟同事道了别就赶回了家。先用火去掉了猪肘皮上的毛,再把它扔进锅中的沸水里煮了几分钟,等到煮干净了,她就把肘子捞上来,拿刀割了几道漂亮的口子,然后将葱、姜和香叶倒进另一锅沸水里,把猪肘放进去,煮到七分熟便关了火。
接着就把刚捞出来的猪肘放上锅里架着的蒸盘,盖上锅盖开始蒸。肘子要蒸一个半小时,乔茵趁着这个时候开始调佐料。烧热炒锅中的色拉油之后,把葱姜蒜煸炒得香气逼人,她再把桂皮、香叶和八角丢进去翻炒,倒进一大杯水,放进冰糖、酱油跟五香粉,小火烧四十分钟。
这期间她又马不停蹄地做起了盐焗鸡。
早上出门前就把买回来的鸡洗干净吊起来风干,她取下鸡,拿出盐焗纸把鸡整个儿包好,又用两根牙签穿过鸡颈和鸡尾固定好,把炉灶上的铁锅烧热,铺上粗盐。等到盐变黄了,她再铺上一层盐,才把包好的鸡放进锅里,用剩下的粗盐埋住它。
盖上锅盖焗大约六分钟,再将鸡翻个边焗六分钟,差不多就完成了。
客厅里刚好传来门铃声,乔茵顾不上摘下围裙就跑过去开门。肖杨等在门前,见她急急忙忙开了门,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要我帮忙么?”
“不用,还差一个汤和青菜就好了。”她把他领到沙发边坐下,脚步又朝厨房里迈,脸上笑眯眯的,招呼得倒是挺熟络,“你先看一下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茶跟饮料你看看喜欢喝什么就喝,随便一点没关系。”
肖杨站起身,已经提了脚跟要跟过去帮把手,可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身形一顿,改变了主意。他重新坐下来,目光在茶几上的热茶和果汁之间扫了一圈,最终端起了那杯铁观音。
电视里正在播晚间新闻,他对别的节目也兴致缺缺,所幸就没有换台,环顾了客厅一眼,放下茶杯再一次起身,在屋子里慢慢踱了一遍。做久了刑警的工作就有这个毛病,到了新的环境一定要先熟悉熟悉,做个初步判断。
乔茵一个人住,工作忙,家里算不上一尘不染,但也还算干净整洁。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再不见什么多余的小饰物。地板是打了蜡的木质地板,和家具棕色的暖色调搭配起来,看上去很是舒服。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消停下来,估计她差不多做好了菜,肖杨便走进了厨房。
陆续把三菜一汤端上餐桌,两人总算在桌边坐下了。饭前一人喝了一碗香菇肉丸汤,肖杨吃了一颗,倒是难得有了点兴趣:“肉丸是自己做的?”
肉丸的形状捏得很漂亮,肉也非常紧实,下汤前稍稍炸过,外皮香脆,下边的肉质又很有弹性,带着适中的咸味,里头还掺了点碎姜片。搭上香菇片,这碗汤就显得更加鲜美。
“我妈的老公江叔叔做的。”乔茵点点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因为提到继父而不快,“很好吃对吧?他教过我一次,但是我力气不够,剁肉剁不来。所以每次他们做好了都会叫我妈带给我一点。”
肖杨颔首,又咬下半颗肉丸,“很香。”
“再试试东坡肘子吧,”见他喝完了汤,她又招呼他尝肘子,“我做这个水平不稳定,还好今天发挥的不错。”
蒸好的肘子被盛在白瓷盘里,浇上了酱色的料汁,色泽诱人。他尝了一块,皮肉软糯,和料汁一起融在嘴里,肥而不腻。东坡肘子有好几种做法,蒸肘子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和火候,她拿捏得不错,肘子的口感自然也很好。
肖杨吃完,抬起头就撞上了乔茵的视线,只见她那双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饱含笑意,眼里仿佛放着光,期待地等他评价。原本是想夸她一句,但见着她这样的眼神,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时间也可以试试炖的。”他一脸平静地开口,又把筷子伸向那盘上汤娃娃菜,“耗时长,但是做起来更简单。”
大概没料到他会半句评价都不给,乔茵不禁愣了愣。她张张嘴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手机来电提示抢先了一步。
肖杨眉头一皱,拿出手机站起身,看了眼乔茵:“接个电话。”紧接着就按下接听键走到阳台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内容,点点头,“我马上过去。”
乔茵留心听着,等他挂了电话再回到餐桌边,还没等他开口就先问:“局里有事要过去?”
“嗯。”他便也不多解释,“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稍微等一下,很快。”端了那盘盐焗鸡站起来,乔茵一溜烟跑进厨房,没过一会儿就拿着一个饭盒出来,找到一个塑料袋装好递给他,仰起脑袋对他笑笑,“你没吃什么东西,把盐焗鸡带过去吧。都切好了,冷的也可以吃。”
原以为她多少会有点失望,肖杨倒没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若无其事。他接了饭盒,随口道谢,穿好鞋以后就要走,想想却还是转头瞥向她:“下次有时间做菜,再叫上你一起。”
乔茵小米啄鸡似的点头,紧接着居然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肖杨一僵,再回过身时就见她迅速退回屋里,把门掩得只剩下一条缝,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注意安全啊。”
说罢,彻底合上了门。
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里近半分钟,肖杨才拎着饭盒转身下楼。他开车来到警局的时候,严聪正打着呵欠值夜班。
见肖杨突然出现,前一刻还哈欠连天的严聪登时睁大了眼:“咦?老肖你怎么来了?”
肖杨没什么表情地来到他桌前,不做任何解释,只把装着饭盒的袋子搁到他桌上,“夜宵。”“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想起给我送夜宵?”严聪更是惊讶得不得了,瞪圆了眼睛拿出袋子里的饭盒,嘴上不住怀疑,打开饭盒的动作却格外利索,“居然还是盐焗鸡?”
一声不吭地在他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了,肖杨扫了眼饭盒里的盐焗鸡:鸡皮焗成了漂亮的金黄色,底下的鸡肉看起来鲜美嫩滑,卖相确实很好。严聪已经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只鸡腿开始吃了,嘴里嚼着鸡肉,讲话含糊不清:“嗯……跟你之前做的味道不太一样啊……”
“邻居做的。”一旁的肖杨不冷不热地解答了他的疑惑,打开抽屉拿出了里头放着的一个魔方。
严聪这会儿耳朵就尖了,“邻居?不会是乔律师吧?”
肖杨半垂着眼睑把玩着手里的魔方,压根不搭理他。
这态度说正常也正常,但怎么总觉得不太对?严聪一边咬着鸡腿一边仔细瞧了瞧肖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
老肖这是有状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