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情,一叶之灵尽窥清秋,畅饮风露,而后随风海角天涯。
夜阑更深,暗暮笼垂。
漠北易主,接下来就是漠北兵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中原各地。
中原各朝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其实各方朝堂早已暗潮涌动,这虽然是漠北的内政,但这一夜之间政权颠覆,还指不定牵动着多少人。
述律佐一生征战沙场,多少中原名将死在了他的铁骑之下,现在居然就这样暴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述律皇后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但不可否认她确是一位的谋略惊人女中豪杰。现在萧敌鲁一干人竟然敢如此妄为,当初他们对侄儿赫兹下手后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现在竟然把注意打到了自己的弟弟身上,他们是想明着来夺取这漠北,夺取契丹了。看来他们是摆明了要与自己为敌,既然这样,就休得怪她心狠手辣。
正是九秋凄清,万物肃杀的季节。花叶飒飒逸响。
长欢站在关城的烽火台上,寒风像吹不散的迷药,虽然凛冽可还是使人精神恍惚。回头望去,远方的漠北王庭灯火綦绮。
所有人的筹划计谋都各自悄悄进行着。
耶律堇率军十万与萧敌鲁在蟒山生死搏战,原本与萧敌鲁结为联盟的沙陀临阵倒戈,趁机掐断了萧敌鲁的后路。萧敌鲁战败,述律后果断下令屠杀萧府九百一十四人,上至八十七高堂,下至四月婴孩,无一幸免。
漠北,述律佐亡,述律赫羲即位。
萧氏灭族后,漠北形势急速逆转,述律赫连在吐谷浑的支持下,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迅速在漠北站稳。但漠北王庭大半数人都掌控在述律赫羲手中,所以述律赫连还不足以与之抗衡。
述律后睁只眼闭只眼看着漠北,现在这两个兄弟谁在漠北称王,对于述律后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最大的祸患已除,对于漠北,述律后完全是以渔翁之利的身份看着这两兄弟间的鹬蚌相争。
十月十四,述律赫羲旨意,岳戚岳王爷为匡扶正义死于漠北,乱臣贼子已除,为嘉表岳戚,特加封已故岳王爷之女为澜漪长公主,并与三日后代表漠北和亲南唐...
长欢不是不知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但长欢明白她阿爹的苦心,阿爹都是为了自己。如果阿爹现在活着,那如今赫羲为王,恐怕死的人就不止阿爹一个了,她,连着整个岳王府,甚至武场都不会幸免。
经过了彻身之痛,长欢才明白阿爹当初为什么让自己学习兵法谋略,因为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愿意了它就能避免的,比如阿爹的死。她的阿爹就这样死在了半辈子生活下的漠北,就这样无辜地死在了这场无谓的王庭兵变中。看着阿爹死去,看着血流成河的蟒山,长欢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无力。那是她一个女子永远也无法承担的。
初登大位的述律赫羲没了萧氏的支持有些势单力薄。在颜太傅和杜修墨的势力下他早已经没有了能将岳戚之女长欢软禁在王庭里的能力和势力。
长欢出了漠北王庭,但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不是颜老和杜修墨需要掩饰,真正有实力的人是无所畏惧的。也许谁都不相信,如今连述律赫连都还不敢妄动的述律赫羲却远远不是颜老或杜修墨任何一方势力的对手。他们也许不屑,他们也许想要的更多,不可否认,他们确实对述律赫羲手下留情了一回。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切看似依旧...
十月十八,易婚嫁。
长长的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关城...队伍才走过,后头就有两个人策马赶来,守城的远远地先是认得了汗血宝马。
现在的漠北形势非常,可这两人的马匹还是畅通无阻,一路来到了关城的城墙上。边关的风沙像是横戈跃马的战场,赫连站在城头上远远望着,只要他一声令下,关城的亲兵就会轻而易举地拦下和亲队伍。可赫连决然不会这样做,甚至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生出。他就这样目送着和亲队伍越走越远...
夜幕下的长欢静静的站在烽火台上。
高处极寒,两匹马三个人在烽火台上孤零零地伫立着...
杜修墨很愿意带走她,带她远离这勾心斗角的漠北;带她远离这令她伤心的地方;带她远离这曾经如诗如画的漠北...
这些天来长欢异常坚强。可是现在,长欢看着远处的灯火,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十三年来她第一次这么痛痛快快地哭。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她最亲爱的家人死在这片土地。
杜修墨松开拳头,走过去轻轻抱住长欢,温和地将她牵制,长欢靠在杜修墨身上无力地哭着,哭离开了自己的阿爹,哭这十三年来的生活,哭这片被鲜血染过的锦绣山河。
不远处的莫玉冷漠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人,然后望向了黑暗隐寂的漠北,说不出的意味,眸子里的尽是深深的依恋与不舍...
安静后的长欢朝着葬着她阿爹的地方磕了三个头。
哭过后就心里畅快多了,长欢扯扯嘴角,轻轻一笑:阿爹,长欢会好好活下去。
远处的微亮像极了渐渐熄灭的阑珊灯火。长欢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地说句:再见,阿爹。再见,漠北!长欢转过头,没有丝毫留恋。
“长欢,跟我走吧。”暗夜里响起了杜修墨的声音。
长欢嘴角勾起,明亮的眼底略上一丝晦暗不明。她也许会答应。
“长欢,跟我走吧。你放心,我杜修墨定会拼得全力护你此生周全。”杜修墨的声音很好听,永远是清凉利落、温和软绵的,可这些对长欢来说都是陌生的。
许久...
许久,长欢才回道:“杜修墨,你走吧。”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决定,反正就一瞬间,长欢不想跟杜修墨走。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跟着杜修墨走。
因为,从今以后,她只是长欢,她只想做长欢。
杜修墨一颤,手掌不经意间握成了拳。
“长欢,我等你。三年后你来汴州找我吧。”
长欢一笑,已经转身走向黑夜,“好。三年后我就去汴州找你...”
少女随意的声音转瞬被夜风吹散。那话语间丝毫听不出灵动婉转。
杜修墨在黑夜中策马而去,幽暗的双眸里半分不见温润。
转眼间,所有人都消失在了黑暗里。
没什么结局,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开始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