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蛟抱着月姬在八重樱下走来走去,龙七叶不知怎的出了一趟门几日都没有回来,钱绛懒洋洋的盘在屋里也不出来。
她一不在家,旁的都罢了,唯有一个小月姬哭得昏天黑地,嗓子都哑了,初时看到八重樱还会停下,一天下来樱花也不管用了。轻安给她喂了些水和牛乳,吃的时候是不哭,吃完又哭嚎起来。
玉儿变作一只雪白的兔团,两只长耳朵垂下来,“我要给她哭聋了。”
不过倒还算有义气,没有抛下小蛟逃出府去避避。
小蛟笨拙的拍着月姬的背,让她不要哭得岔气了,玉儿道,“你要不抱着她到处走一走吧。”
“唉……哪里都没有用啊。”小蛟苦着一张脸,“怎么这么能哭呢,也不知道七叶什么时候回来。”
眼睛红彤彤的玉儿抖了抖耳朵,紧张的看一眼房门口,“不是啊,我是怕钱塘君发飙,你知道的,他耐心不太好,我上次告完状之后他就恨不得烤了我。”
小蛟回忆起,那些被钱绛支配的恐惧,立马抱着月姬往别的地方去了,“你说的对,小命要紧。”
金乌西坠,云霞交织暮色,龙府除了龙七叶房前小池那一块,旁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打理,野草闲花蔓生得和郊外一样,繁茂里透着无限生气。
月姬哭的累了,渐渐缓了下来,伏在小蛟怀里抽泣着。
小蛟松了一口气,好歹是停了,“你说你啊,怎么这么会哭,如果哪天七叶不在了,你岂不是要哭死了。”
月姬像是能听懂她的话,吸了吸鼻子张嘴又嚎了起来。
小蛟手一抖,差点没把她扔出去。
草丛动了动,小蛟戒备的往后退了几步,怕是有蛇一类的。
谁知草丛里坐起来一个少年,捂着耳朵,愁声道,“求求你,别让她哭了。”
“你是谁?!”小蛟只当此人是贼。
少年松散的披着外衣,挠挠头,“我就是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这是我家来着。”
“明明是我家。”小蛟瞪了他一眼。
“真的吗?”少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腰间垂挂的紫罗香囊,散着浓郁的香气,“这里既是你家,那我家是哪里呢。”
此时尚有余霞,天色未全暗,小蛟借着这点天光看见少年清俊的脸上满是苦恼,身上的衣服广袖翩然,倒和家里那些个谢家留下的影子十分相似。
他原光着脚,这会儿把鞋趿着,踢踢踏踏走到小蛟面前,戳了一下月姬的脸,“爱哭鬼。”
谁料正好月姬转头,一下碰到她嘴里去了,小蛟忙拍开少年的手,“啊呀,脏死了。”
少年捂着被打的地方,小声抱怨道,“一个小丫头,看着这么矮,居然力气这么大。”
少年身量高,小蛟是又女童模样,不过到他腰际。
“我哪里矮了?!”
“你才到我这儿好吗,还不矮?”
“我虽然矮,但是也没有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这个问题好。”
一个苦思冥想自己是谁,一个愁眉苦脸哄小哭包,实在是愁云惨雾。
清冽苦涩的香气蔓延开来,白衣的女子踏过满地的野草,见他们相对站着,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
月姬闻到龙七叶特有的味道,立时就不哭了,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到处找她。
小蛟见到救星似的,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了,“七叶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被讨厌鬼耽搁了两天。”龙七叶摸摸她的头,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咦?是你啊。”
“我是谁啊?”少年问道,小蛟见他一直摩挲着腰间的香囊,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来买香的吧?是不是离魂症啊。”
“可能是吧,好像离魂症是会容易想不起自己是谁,可是我为什么又知道什么是离魂症呢。”
“到该想的时候会想起来的。”龙七叶环顾四周,“这院子荒废成这样了啊。”
少年道,“天然去雕饰,这样也很好看。”
龙七叶掩唇而笑,“好看便好,小蛟,走了。”
小蛟跟着她走出去十几步,转头看少年立在那里,虽是嘴角含笑,却眉间寂寥,脱口而出道,“你也一起吧,草丛里虫子多,别被咬了。”
龙七叶亦道,“一起来吧,今日有好酒。”
少年眼睛一亮,踢踢踏踏追上来,“多谢多谢。”
轻安已在廊下备了酒菜,钱绛仍旧躲在屋里,龙七叶敲门道,“喂,你不出来我喝光了啊。”
钱绛懒洋洋声音传出来,“不喝他的酒。”
“懒得理你。”
少年背靠廊柱坐下,衣衫凌乱的很,他也不甚在意,轻安欲给他斟酒,他摇头道,“哪里需得尊驾,我自己来,酒啊,要自饮自斟方好。”
壶中倒出的酒馥郁辛辣,嫣红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艳丽非常。
龙七叶靠着他对面廊柱,玉兔已变回人形,乖巧的给她倒酒,她喝了两杯,脸上浮起微醺的红晕,“这酒烈的很,量力而行。”
少年饮了一口,直赞好酒,干脆拎起小壶仰头灌下,酒液飞溅而下,有散落的水珠打湿了他衣襟上,染红一片,若他人这般,必是狼狈不堪的,这少年却只管喝酒,端的是洒脱不羁,风流蕴藉。
小蛟不知怎的,瞧着他便挪不开眼了,开口说的却是,“你喝完别乱扔啊,我可不想给你捡酒壶。”
少年大笑,“你这个小姑娘真是有意思。”
龙七叶今日倒是喝得慢,慢悠悠的一口接一口的抿着,轻笑道,“到底是你们家的人横在这儿才像个样子。”
屋门打开,钱绛大蛇一样的扭着爬出来,“是来客人了么?”
“来了个芝兰玉树,你也来见见。”龙七叶朝他伸手,钱绛便顺势盘在她臂上。
少年目光灼灼,盯着钱绛直看,钱绛将头搁在龙七叶肩膀上,一双金眸和他对视,“喂,看什么看。”
“不想这世上真有龙,实在是大开眼界啊!”少年略有些小激动,“仙君真的可大可小,可行云布雨吗?”
钱绛嗯了一声,吩咐轻安道,“去给我抱坛别的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