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惊鸿初见
乐湮第一次见到徐娆时,就觉得很惊艳。
这个女子有一种脱尘的凌仙美,但举止潇洒,又有种不拘小节的江湖气。
这个女子,是乐湮在姬君漓去河边洗手时,她烤肉时遇到的,正是闻着她的香味过来的。
本来苏轼的厨艺便是一流,乐湮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那一锅芦笋烧鸡,后来软的硬的磨着,也终于逼着那位颇有些清高傲然的苏大人,教会了她如何烤肉。
没想到乐湮的烤肉也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徐娆才闻着香味凑过来,分明眼馋,可是却又极力克制着自己。乐湮清楚地看见她捏着挽袖的一角,三根手指微微凸起,泛着几抹惨然的白。
这女子只怕最近郁结五内,肝火旺盛。乐湮暗暗地想。
不过她还是拿烤肉将徐娆招待了一通。
徐娆的吃相和乐湮一样,惨不忍睹。乐湮本来是想嘲笑她两句,可是一扭头,徐娆的眼神过于落寞,过于哀伤,有种悔恨又追忆的情绪。若是以前乐湮也看不明白,可是她现在早已开了情窍,懂得了一二。
可是乖巧的乐湮没有问。
徐娆吃完一顿,道了一通感谢,便告辞离去,乐湮也不便留人,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两个人转瞬分道扬镳。
也是徐娆转身以后,乐湮方才看到她系在不远处的一匹枣红马,她上马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训练已久,纯熟得很,紧跟着便马镫一蹬,扬尘而去。
乐湮最喜欢这种红尘逍遥的快意感,当即脸上便露出了一种羡慕的神色。
直至姬君漓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在她脸色看了几眼,乐湮才尴尬地回过头,呵呵笑了两笑,往身侧退了开去。
姬君漓挑起一抹淡淡的笑,“阿湮你这是怎么了?”想了想,他沉吟着又问:“方才见了谁?”
乐湮支支吾吾,最后才脸色难看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谁。”
见姬君漓又挑了眉梢,她又悲愁地叹息:“哎呀,就是萍水相逢嘛,一个女的。”
这个解释,简直简单粗暴地让人想简单粗暴……
他却似是了悟般地点了点头,“这个女的,貌似有点来头。”
忘了说,此时的时间,是元末。
此时朱元璋正领着乌压压一群人正在南征北战,收复汉人河山。天下无处不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但姬君漓一路走来,却似是刻意避着这些流血牺牲的战争场面,乐湮的所见所闻,仍是山明水秀、林葱树茂的自然美景。
突然有一天,乐湮来了泛舟过江的兴致,便想效仿苏轼,买了一条乌篷船,扯着姬君漓便要过江,反倒给溯时和碧珑使了点绊子,让它们一人一鸟羁留客栈不得出来。
长江中下游水势平坦,此刻晨雾蒙蒙,江面如结了一层厚重的银霜。
乐湮亲自摇着桨橹,摇得手臂都发酸了,却还兴致不改。
直至雾色渐渐消散,岸边的人影渐渐清晰。
乐湮定睛一看,远处百人交战,正是激烈之时,喊杀声隔着烟波浩渺的长江也如此清晰地飘渡而来。不一会儿,已是人仰马翻,被砍倒了无数人,场面血腥残暴得让乐湮乍然看见便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颤抖着手,摇桨的手再也握不住,也紧颤了松了开来。
一扭头,姬君漓面色无奈,把她的小手握住,“阿湮,这是战乱年代,我本来不想让你瞧见这些的。可是……”他自失愧疚的牵起唇,“还是失败了,因为这一场,注定了要和一些人相遇。”
“是……真是,朱元璋?”乐湮颤抖地靠进他的怀里,一口银牙咬住了他的胸膛。
“应该。”姬氏一族的人最信鬼神,偏他这个族长不信天命,习惯了将一切掌控于手中,可是,偏偏又有些事,无法定论,无法窥测,他握不住。
乐湮的眼底只觉得有一层血雾弥散开来,落在江中,水影里。
直至又过了许久,江边的喊杀声终于停了,乐湮才小心翼翼的探出一个头,不敢看,因此只是问了一句:“好了吗?”
姬君漓的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嗯”,乐湮这才敢把那颗头颅释放出来,飞快瞅了一眼对岸,打杀是停了,可是却横七竖八地倒了无数尸体。死状凄惨,江边的水,浮上来一层氤氲的红色,刺目耀眼。
“漓……”镇定下来的乐湮突然垂了眼睫,“我觉得,你似乎是故意放纵我看到这些的。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如果想要我当个睁眼瞎,你一定办得到。”
“睁眼瞎”这三个字用得有点重。对面的姬君漓木了木,竟一时半会无言以对。
乐湮抬起头,果然见他神思似是不在,每逢他心虚或者难堪时,总是如此,冷着一张俊脸,眼神也是幽邃冰冷,却看不出丝毫心绪,她以前总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现在她已经明了。这种时候,他想的一定是怎么狡赖如何补救,如何如何地再继续巧舌如簧,逼得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是这种表情,让乐湮清楚地知道,她说中了,这种认知让她的心口一紧,艰涩又疼痛。他为什么不选择隐瞒呢?一指画一个太平世间,让她安乐无忧,他为什么不这样宠着她呢?他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做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变了?
“阿湮……”姬君漓想解释什么。
乐湮伸手堵住他的话,姬君漓只能任由冲口而出的话重新吞回腹中,乐湮扫了他一眼,大胆地觉得有点生气,然后她撇下姬君漓,一个猛子,就扎入了江中。
姬君漓大惊失色,正要伸手去捞,可是却只抓到了一片袍角,心爱的小姑娘彻底地扎入了水中,水花四处飞溅,他的俊脸也被泼湿。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空落落的手心,突然明白当年石崇亲眼目睹绿珠坠楼是何滋味。绝望,荒凉,无力,以及对自己无力的痛恨。
可是他不是石崇,不是吗?
姬君漓撩开衣袂,一手一划,清蓝色的盈盈光辉升腾而起,彼时此处,闪着金光的山高尺陡然自水底延伸了出去。这里的江面宽约九百米,实在算不得多少。他的丫头,不知潜伏在何处。
乐湮的水性如何,姬君漓并不知道,他只觉得眉心生疼,伸手抚去,才发觉眉骨已经皱得不能再褶皱了。
“丫头……”他喃喃,声音里纠结着某种不可避免的痛苦。
乐湮水性如何虽然现在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个坏心眼的丫头不会拿生命作玩笑,只怕她现在已经借着某种异术遁走了。
不巧得很,为了教会自己的丫头学会逃命,他亲自手把手地教了她各种遁术,遁地术,土遁术,水遁术。现在,她使的一定是水遁术。
苦笑,他真没想到,乐湮逃命的第一个对象,堪堪不才,正是教她术法的自己。
一报还一报。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终于可以码字了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