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虚国边境的某条官道上,沿途三三两两地蹲着面黄肌瘦的妇人。她们的身边都蹲着同样瘦骨嶙峋的女孩,女孩儿大多垂头不语,而妇人却一直盯着过来的方向,只要看到有人经过,就两眼放光。
不知守候了多久,就在她们望眼欲穿时,一粉一紫两个俏丽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官道上。
紫衣女子妩媚风情,虽然是难得的美人,却在粉衣女子的身旁黯然失色。粉衣女子的美几乎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单单是行走在官道上,就仿佛将这官道都染上了一层夺目光辉。
然而,那些面容枯槁的妇女却没有心思去研究这些,她们的第一想法就是:保养地这么好的人,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缺钱!
于是,刹那间,大家拉着各自女儿的手蜂拥而上,将沈非和紫月围了个密不透风。
“小姐啊,别看我这丫头精瘦精瘦的,其实力气可大了,特别能干活。”
“别信她!谁不知道她那丫头吃的忒多,可费粮食了。小姐,您不如看看我这丫头,保证吃得少!”
“呸!就她那蚊子点的力气,哪还能伺候别人?是被别人伺候吧!小姐,别听她的。你看我这丫头啊……”
“徒弟,今天这都是第四次了吧?”紫月神情无奈,用神识传音道。
沈非并未回答。她的视线掠过那些双目无神的女孩儿,心间涌起强烈的同情,而后拿出了一小块看不出质地的石头。
“你们把手放在这块石头上。”她对着女孩儿说道。
从最边上的小孩开始,她们一个个怯生生地将手放了上去。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妇女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沈非手掌心的石头,仿佛要在上面看出个洞。
当最后一个女孩测试完毕后,沈非失望地摇了摇头,就连紫月的眼中也难掩失望之意。
“不好意思,麻烦让个道,我们要走了。”沈非有礼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呀,把我们当傻子耍?”有一个人不干了。而其他人,则垂头丧气地牵着孩子的手退回了原来蹲守的地方。
并未理会那个胡搅蛮缠的妇人,沈非和紫月在相视点头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顿时,那个撒泼的女人傻了眼。
“仙人,是仙人啊!”有人激动地大哭起来。
“仙人,求保佑我家男人平安归来,保佑我家再没人饿死了呀!”
这时,就连那个蛮横的女人也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死命在地上磕着头:“仙人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把账算到我男人头上啊,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呀!”
就在大家纷纷情绪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上空飘来:“生女为福,擅自卖女,将迎天罚。”
说完后,声音并未消失,而是飘散在官道的上空,久久回响。
*
“哎,真烦。本想着来凡间好好喝酒睡美男的,结果酒没人酿,就连美男也都去打仗了。”
在一处边境小城的客栈内,紫月愤懑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嘟着嘴抱怨道。
坐在一方缺了角的桌子旁,沈非皱着眉,伸手扫了扫桌檐下的蛛网。
“师傅,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俗世间的几个大国,居然都陷入了战争?”
听到这句话,紫月侧躺在床上,支起脑袋,摆出了性感撩人的姿势,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切,还不是因为凡人无聊呗?本来才几十年的寿命,不好好享福,净瞎折腾。”
感受着她满腔的怨气,沈非静静将视线收回,心中总盘旋着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初入凡间的时候,她和紫月都是满怀憧憬,畅想着一路走走玩玩,欣赏大好河山。谁知,在第一日,她们就见证了荣虚国和邻国一场持续数月的大战。
这些日子来,沈非总算是亲身见到了什么叫“饿殍遍野”。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直接将他们通通救活,然后介入战争,想办法让各国皇帝宣布停战。
可是她不能。
天地法则、自然之道虽然对修士极为眷顾,但凡人的生生不息也给玄空界带来充沛的活力。为了保护凡人,整个玄空界的修士,无论正、邪、魔,都要遵守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得干涉凡人事务,更不得随意对凡人出手。擅自违背者,死。而浮屠山的戒律堂,就负责惩治违反规矩的修士。
因此,除了极少数不要命的散修,其余修士在凡间都极为谨慎。
“哎。”托着腮,沈非悠悠叹了口气,“一会儿是荣虚国皇帝被邻国公主戴绿帽,一会儿是晋国太子被邻国刺客暗杀。怎么这些事儿都挤在一起了呀?就跟有人暗中谋划似的。”
“呵,就算是暗中谋划,也是他们凡人的事,咱们插不了手。”紫月懒懒地回道,而后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坐了起来。可怜那年久失修的床板,被她弄得咯吱作响。
“我决定了!今晚就去小倌儿馆转转!再没男人,我都要旱了!”
听到她这彪悍的语录,沈非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而后挪了挪屁股,离紫月远了几寸。
当晚,紫月果然不见了人影。在目送她离开后,伴随着老鼠吱吱的叫声,沈非沉沉进入了梦乡。
谁知,一觉醒来,紫月依然未归。
按照原计划,她们这时候应该朝着慕城出发了。沈非呆在客栈内,越等越焦急,在正午时分,终于忍耐不住,出了客栈,朝着小倌儿馆寻了过去。
“如果被我发现她是躺在美男窝里起不来了,就别怪我不尊师重道了。”沈非来到小倌儿馆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而后大声敲起了门。
“请问有人吗?”
半晌后,门终于被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男人从内探出了头,问道:“谁呀?”
刚刚冒出这两个字后,男人的目光触及到沈非,立马就呆滞了。
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沈非眉梢轻挑,问道:“你好,请问昨晚有一个紫衣女子来过吗?”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依然直直看着她。
见此,沈非加大了音量:“请问昨晚有一个紫衣女子来过吗?”
这时,年轻男人才恍然回过神:“哦哦,是有一位美人来过。”
沈非眼前一亮:“她人呢?是不是在里面”
“这…”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后来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和尚带走了。”
沈非惊得张大了嘴,“和尚?”
“是这样子的。”男人讪讪笑了笑,而后殷勤万分地说道,“昨晚那姑娘来的时候,镇国将军刚好也在。他一眼就瞧中了那姑娘,想直接纳了她。”
说到这儿,男人舔了舔嘴唇,丝毫不掩饰心中的羡慕:“可是那姑娘不愿,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将将军打伤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凶巴巴的和尚突然出现,把她带走了。”
沈非木着一张脸听完整番话,心里迅速下了个定论――便宜师傅又闯祸了。
“你知道那个和尚朝哪个方向走了吗?”
男人满脸遗憾地问道:“姑娘不进来光顾一下本店吗?只要点小的,就可以免费呀。”
沈非满脸黑线:“不用了。”
“好吧。”失望地垂下了双肩,男人伸出手指了指,“就是这个方向。”
“谢谢。”扔下这两个字,沈非毫不留恋地转了身,朝着男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边境小城面积不大,一路走来,沈非看到沿街有不少衣着褴褛的百姓,都手持大碗,在朝着同一方向走去。
心下疑惑,沈非凝神细听,才知道原来在城门口,有僧人正在施粥。
没想到,师傅的行踪得来全不费功夫,沈非的脸上漾出了微笑。
果然,尚未走到城门,她就听到了紫月大声的嚷嚷。
“臭和尚,我都说了是那个人觊觎我的美貌。我要是不自卫,难道还等着被侮辱吗?”
“呸,我灵法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修士,既然能去那种地方,居然还能担心被侮辱?快说,你是何门何派的,我要尽早通知你的师门。”
“哎我说你这个和尚怎么不讲道理呀?你看修缘小和尚就多好啊,从不为难我们这些弱女子…”
听到他们的唇枪舌战,沈非的额头本来在突突地疼。可是在听到“修缘”这二字时,脚步一顿,随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淡淡的喜悦。
她加快了步伐,在拐过弯后,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人。
在城墙下,搭着一个简易的茅草棚子,棚子下面驾着两口硕大的铁锅,正热气腾腾地向外冒着烟。与另一个和尚一起,修缘正手握勺子,站在大锅后面,替灾民将热粥盛到碗中。
除了他们,有几个和尚正在维持排队灾民的秩序。此外,还有一个体形壮硕的光头,正双手叉腰,面目凶恶地瞪着被吊起来的紫月。
在见到便宜师傅的那一刻,沈非忽然有一种掩面逃走的冲动。
身为结丹修士,却在凡人面前被五花大绑地吊在树上,实在是…太丢人了。
尴尬地咳了几声,沈非顶着红彤彤的脸,轻轻挪到了凶和尚的身边。
“你好,请问如何称呼?”
凶和尚猛地转头,用神识将她扫了一遍之后,神色微缓:“贫僧浮屠山灵法。”
沈非心头一跳――灵法,这不是戒律堂堂主吗?
紫月见她的神色忽然愣住了,顿时大急:“呜呜呜,徒弟,你一定要救我啊!那个和尚根本就不讲道理!”
顶着灵法炯炯有神的注视,沈非硬着头皮说道:“虽然说修士不可擅自对凡人动手,但我师傅也说了,是那个凡人先心存不轨的,况且也没有造成很严重的伤害。所以,灵法堂主您看看,是否可以通融通融?”而后,对着灵法笑了笑。
少女的笑容纯澈无暇,不含一丝杂质,灵法的心逐渐软化。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开口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贫僧得先知道你们师承何门,好向你们掌门报备一声。”
心中大石落地,沈非的笑意更加灿烂了:“在下合欢宗沈非,师傅名唤紫月。”
就在沈非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灵法脸色一变,大声喊道:“什么?你就是那沈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