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丹这三个字一经爆出,就在合欢宗内响起阵阵惊雷。尤其是在碧落默认此事属实之后,就更是引起沸沸扬扬的议论。
此种丹药之珍贵,不仅仅在于它是极其罕见的八阶丹药,更是在于它独有的品性——在心魔劫时淬炼心境,助人坚守本心,可将渡劫成功率提高整整一倍。
于正邪两道而言,在进阶元婴时,会迎来唯一一个心魔劫,失败,便永生停留在结丹期,成功,便一举结婴,真正踏入大能的世界。而对于魔修,心魔劫则是一个更加噩梦般的存在,因为自元婴期伊始,魔修的每一次进阶都不得不跨过心魔考验,一旦失败,就不是修为止步这么轻松,而是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暴毙。
玉虚丹,于正邪两派是极为吸引人的存在;对于魔修,则是致命的诱惑。
这几日,沈非只要一出去,就能在四面八方听到大家火热地讨论。这三个字每天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几乎已经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玉虚丹”就想逃。
但是真正让她苦恼的,还是坚持要走的修缘小和尚。
纵然心有不舍,但沈非也明白,此次随她来到合欢宗已经是修缘的计划之外,而正派大比是举界瞩目的大事,为了大比而回到宗派,是最正当不过的理由。
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让人信服的借口来留住他。现在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就是和修缘的“闺蜜”关系已经坐实,在玄空界的修真之路,自己又多了个金大腿可以抱。
出乎沈非意料的是,对于修缘的坚持离去,陆雁回居然也表现得依依不舍。
听到消息后,他先是瞪大眼睛,表示难以置信,然后又趁冯离放他休息的时候,跑到修缘的洞所,拉着他的手絮叨良久,然后一咕噜从储物袋里倒出一大堆瓶瓶罐罐,通通扫到了修缘面前,让可怜的小和尚红着脸说出了这辈子最长的拒绝的话。
如果不是他在床上依旧表现勇猛,燕·好的时候忘情叫唤的也是她的名字,沈非几乎都要怀疑陆雁回是不是把目标转移到修缘身上去了。毕竟平心而论,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小和尚是个极其诱人的存在啊。
再怎么拖拉下去,该来的分离还是要来。
朝阳初升,撒在修缘的红袍上,衬得他宛如佛子一般,大澄大澈,熠熠生辉。没有执手相看泪眼,也没有长亭送别戚戚,山谷开口处,上演的是截然不同的画风。
“修缘啊,回去后,你一定要到处跟人说你认识我,我是你罩着的人,知道吗?”
“阿弥陀佛,小僧尽量。”
沈非满意地点了点头。
“修缘啊,看在咱俩这么一见如故的份上,我拜托你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忘啦。”
在一旁的陆雁回使劲提醒着,表情殷勤。
一滴冷汗从额角悄然低落,不知为何,修缘想起了他昨日的话:
“修缘,你们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我的非非什么都好,就是四大都不空,尤其是色。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在她身边待久一点,感染一下她,让她清心寡欲,然后就能只有我一个男人?”
不回答始终不妥,在脸再次憋得微红之后,修缘欠了欠身,对陆雁回说道:“阿弥陀佛,小僧,小僧会努力的。”
“嗯,好。”这下轮到陆雁回满意地点头了。
在一番应承之后,沈陆二人终于确定小和尚会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指令,于是便放心地挥了挥手,放他离去。
“哎,你说,他就这么走回去,会不会遇到危险啊?”看着在尘土飞扬中彻底消失在拐角处的修缘,沈非咂了咂嘴,不经意地朝陆雁回问道。
她有意无意地问,陆雁回却是认真谨慎地回。
“我觉得不会。虽然修缘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他是我第一个看不透的人。”
心有戚戚焉,二人相视,默契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转身回去的时候,一片金叶子却蓦然飞到面前,上面坐着神色慌张的蓝星师叔。
“快,宗内的魔修抓住了,是紫云!”
*
白云皑皑,剑锋入天。
秦行止原本正在试剑峰,针对正派大比指导师侄们的剑意,但师兄突然传话,说是掌门师尊传召。
大比在即,时机敏感,害怕派内遇到急事,他二话不说就朝掌门大殿赶去。
掌门大殿内,脱下日常的剑修服,胡琳换上一身翠绿色束带襦裙,将身段衬托地淋漓尽致,少女气息呼之欲出。头上梳着端庄却不失俏皮的偏云髻,一支翠色簪子长长地垂下金帘,在她耳边垂荡,直教人心软酥麻。
此时,她正紧张地搅着手指,不自觉咬着嘴唇,心里眼里都是孤注一掷的断然和决绝。
师兄曾经欠她一个人情,这次的谎报传召是她提出的唯一能抵消人情的条件。既然爹爹不帮她,那她只有靠自己了。
在隐隐的激动和期盼中,白衣峨冠的青年出现在了她的视野。日色在他身后洒下一轮光晕,在或明或灭的光线下,青年气度矜贵,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风华,宛如神祇,朝她缓缓走来。
胡琳心里构思了千万种开场的方式,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神俱被勾去,所有的千头万绪都成了一片空白。
急急赶到大殿,却根本没有发现师尊的身影,只有师妹一人大殿正中。秦行止心下奇怪,微微蹙起了眉梢。
“师妹,师尊呢?”他看向胡琳,这才发现师妹居然做了俗世间的少女打扮,比往日更加娇俏可爱。
恍然间,他的眼前闪过沈非的身影。
合欢宗的弟子服并不注重打斗实用性,反而类似于凡人女子喜爱的装束,最重要的功能在于衬托出穿衣人的美好体态。他每次见到她,或清纯或娇媚或妖娆,每一次的装扮都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深处,甚至,还有在秘境里的那一次…
自秦行止踏进来,胡琳就一直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开始的时候见他仍旧对自己是一副师兄对师妹的客套态度,心中难免一沉。可随后,便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缱绻,还有隐忍的火热。
胡琳心下大定,溢出难以言说的喜悦。
她理了理仪态,小碎步走到了秦行止面前,以刚刚好的弧度抬头望着他,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
“行止师兄,爹爹不在,是我让你过来的。”
少女的表情含羞带怯,眼神欲说还休,再加上她这一副打扮,就算是再迟钝,秦行止也隐约有了猜想。
他不由感到了一阵恼怒。
正派大比百年一届,是整个玄空界的大事,顶着身为正道第一派的压力,太衡剑宗举派上下,人人都在为大比而拼搏修炼,生怕到时候在其他各派面前丢了宗门的脸。
而胡琳,身为掌门的女儿,现在居然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心中一堵,秦行止第一次对这个平日里乖巧的师妹产生了反感。害怕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失礼,他压下冒火的情绪,平静地对胡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个潇洒的转身,身后银剑的反光射到了胡琳脸上,让她眼前一痛。
害怕秦行止真的就此离去,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儿的胡琳再也顾不得少女的矜持,她焦急地跺了跺脚,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气,趁他还没有踏出大殿的时候张嘴大声说道:“行止师兄,我喜欢你。”
刚说完,她便发现自己的脸已是滚烫不已。
秦行止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略侧头,看都不看胡琳一眼,只淡淡地留下了一句:“师妹,你喜欢错人了。”而后,踏步离去,身影果断利落,不带一丝留恋。
大殿内火光暗淡,只有敞开的大门处才能射进一抹阳光。绿衣少女瘫软在地上,面色苍白,好似连这唯一的大门都已紧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孤寂。
*
就在秦行止为弥补因为胡琳而浪费的那些时间,抓紧教导师侄们的时候,沈非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七孔流血、面目全非的紫云。
为了避嫌,陆雁回已经先行回到洞府。因而在此地的,就只有合欢宗少数几个核心人物,以及自己和蓝星。
自对外放出玉虚丹的消息后,碧落就在丹药放置处设下天罗地网般的陷阱。对于猎物会不会上钩,她本来也是心存疑虑,毕竟这个关口过于敏感,只要稍微谨慎,魔修就可能会放弃这个诱饵。
可没想到,真有人富贵险中求;更没有想到,自投罗网的人居然是她极为信任的紫派掌舵人,紫云长老。
玉虚丹被碧落藏在合欢宗的秘密宝库内,紫云是少数几个知道宝库所在的核心人物。此刻的她,被碧落的欲·念合欢针万针穿体。随着无数细针在她体内融化,激涨的欲·念很快就膨胀成鞭挞骨髓的疼痛。
看着那个在满地打滚、狰狞的脸上已经看不清五官的人,沈非心中诧异,一时之间很难把她和气质风雅、威严有度的紫云长老联系在一起。
想到先前在玉漱斋折腾的那一出,她喃喃自语:
“玉非烟这妖孽,鼻子可真灵啊。”
挣扎许久,浑身浴血的紫云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她抱成一团的身体突然展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哀嚎,而后,便无力地贴在了地上,彻底化成了灰烬。
目睹了这整个过程,碧落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人瞧不见神色;其他长老一脸呆滞,仿佛还不能接受地上这一团灰居然就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紫云长老;而蓝星则担忧地对沈非说道:“紫月还不知道这个事情,我得先去告诉她。对了,宗主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在场众人心态万千,却不知,在紫云发出哀嚎的一刹那,就在宗内山壁的某处洞穴中,一个面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若有所感,不着痕迹地朝宝库的方向瞥了一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那唇形好似在说:“蠢女人,活该。”
男人手里把玩着一颗形状饱满、流光溢彩的丹药。丹炉之下,熊熊的火光不停跳跃,明灭不定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上,竟透出了几分阴森之气。
*
在收拾好残局之后,碧落一眨眼就飞回了院落,沈非也不甘示弱,很快就随后赶到。
外门弟子和宗主的地位实在是相差悬殊,沈非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种原因,可以让碧落这个宗主亲自对自己开口。顿了顿心神,她跟着碧落的步伐,走进了院中的竹屋内。
屋内的布置依旧如往昔一般,雅致中透着华贵。甫一进门,一股熟悉的檀香便扑面而来。
碧落径自走入吊帘内,挡住了她的脸,但沈非依然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正定焦在自己的身上。
放下所有的不明,她低垂了眉眼,一脸平静地等候碧落发话。这时,一个质问的声音从帘内传出。
“为什么要停止双修?难道境界滞留在结丹初期,你就满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