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蒋婷婷开始,这个问题就在她脑海盘旋不去,可是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什么时候,让我想一想,”这个问题让东宫靖很愉快,他笑出声来,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兜头兜脸泼了我一脸红酒开始。”
云之遗一直紧紧盯着东宫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可是,我不值你这么青睐,真的,不值。”
他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累。撄”
“我抱你去睡觉。”
东宫靖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云之遗闭上眼,没有再说一句话偿。
她想起三年多前,她翻出罗杰出车祸的报纸上拍到的可怕的现场图片:车子被撞得很惨,车头已经完全变形,连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
她想起他出院时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用那么柔软的话语安抚她:“我只是怕你担心,我自己闯下的祸,不想你再见到那么狼狈的我。”
她想起因她一句戏言,有深海恐惧的东宫靖下海给她摘海葵的那天,原本远在机场乘坐澳洲航班的罗杰找到她,想要挽回她,可是她当着他的面答应了东宫靖和他在一起的请求。
那是她和他的最后一面。
他离开三年了,可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细节原来都这么清晰。
她想起她最后一次去澳洲找他,他避而不见,却在电话里说爱她:“比爱我自己,爱我自己的生命更胜一筹。今生今世,除了你云之遗,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但是当她问他:他们能否回到从前。
他说,他不知道。
他也说:我从来不会因为生你的气而做让你伤心的决定。如果你喜欢东宫靖,跟他在一起更开心,我不会介意。
罗杰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给了她这几年无忧无虑,真正快乐的时光。尽管他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云之遗的泪水从眼角落到枕头上,怎么也止不住。
她也想起云琦三番五次对她的忠告:你真是当局者迷,人心是多么变幻莫测的东西,你认为我会天真到以为只要你跟罗杰在一起就能阻止你跟东宫靖?你太小看我也太不了解东宫靖了,他要做的事,恐怕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你这么轻看他,小心在他手里吃上大亏。”
她把眼睛闭上,一边流泪一边睡着了。
在梦里,她又像是回到了和罗杰在一起的日子。
真是奇怪,他们分开这么久了。她和东宫靖在一起的日子里,她没有一分钟想起罗杰来,她的心被东宫靖填得满满的,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他。可是当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了罗杰,她突然发现尘封了几年的回忆连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像是有另个一个自己,从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她正在为星期四的考试头疼,背书背的有些疲惫,于是从图书馆巨大明亮的窗子向外面望去。她看见蓝色的天空一晴如洗,看见明媚的阳光照在刚刚抽芽的树枝上,看见巨大的公告栏旁边聚集了许多的人。
有人大声说着什么,有人欢呼。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疲惫了,于是继续看书。
她从图书馆出来后,吃午饭的时候佳佳跟她说:“学校要办校庆晚会,你去不去?”
“要考试啊!”
“听说罗杰也去。”
云之遗的心思转了弯。吃完饭,她和佳佳给自己买了礼服,化了淡妆,收拾漂亮了去参加晚会,她心里某些隐秘的期盼实现了,她在门口遇到了罗杰。
他穿着燕尾服,打了领结,头发经过精心打理,全部梳在脑后,用发胶固定住了一丝不苟。灯火阑珊全成背影,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云之遗跟他打招呼:“学长,这么巧。”
“不巧,我在等你。”他含笑看着她,温润如君子,他伸出手邀请她,“之遗,你愿意做我的女伴吗?
……
云之遗醒过来。
白月光隐在云层里,四周一片静谧,窗外的夜空星斗满天。她翻了个身,躺在她身边的人是东宫靖。
他睡得很熟,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有笑意,剑眉朗朗,像是书画上俊朗无害的富贵公子,可是谁知道这样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有这么多花哨而厉害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云之遗的手一寸一寸抚过他的眉,他的鼻子,最后停在他有笑意的嘴唇上。
他自己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他身上?
云之遗的泪水慢慢侵湿了枕头。
.
又过了两天,云之遗和Eric见面的时间到了。
云之遗带上一部分Eric需要的文件,坐在一家高级俱乐部等他赴面。她等了两个小时,Eric还是没有露面,她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无人接听。
云之遗觉得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可是她心里仍然有期盼。
直到俱乐部要打烊了,云之遗站起来,笑一笑,仍旧笑一笑。
云之遗有一些固执的习惯。
当她真的心存疑虑,介意一件事的时候,她不会说出来。但是她心里觉得这件事过去了,她放得下了,她会全部告诉你。
一个是东宫靖曾经的旧情人,一个人是东宫靖生意上的对手,他们互不认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嘴里说出了一样的话,事关一个人的生死,她总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今天她来赴Eric的约。可是她心里也决定了,不管今天听到了什么,她都要把Eric给她的所谓证据给东宫靖看一看,他们开诚布公谈一谈,无论事情如何,她总要听他亲口说。
这几年他对她的好没一件是虚假的,她总不能轻易怀疑他。
可是Eric没有来。
东宫靖,东宫靖。
你知道了什么,又动了什么手脚呢?
云之遗出了俱乐部,自己慢悠悠的走回家。
.
没过多久,国内的财经的报纸上大幅报道了东宫靖少年老成,以极低的价格收购Eric庄园的消息。更了不得的是,连幸运之神都眷顾他,被他收购的庄园下发现了大量宝藏,这为东宫靖的传奇又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报道的言语之间全是溢美之词。
更有好事的八卦新闻登出几年前Eric在酒吧纠缠云之遗,后来被东宫靖狠狠揍了一拳,现在又在生意场上收拾了他的新闻。他们把东宫靖在生意场上掀起的大风浪都归结为“冲冠一怒为红颜”。
没有人提到失败了的Eric。
也没有人知道东宫靖联合了什么大人物,又用了何种手段逼迫Eric就范。
世人窥探到的永远都是被修饰过的虚假繁荣。
云之遗看到了,低低发笑。
坐在她旁边上网的东宫靖看到了,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笑?”
云之遗把手里的报纸拿给东宫靖看。
东宫靖粗粗扫过一眼,不是很以为然:“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不过他们有一件事说得对,”他含笑看着云之遗,“我是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云之遗笑一笑。
东宫靖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心情也格外高兴,他握住云之遗放在桌子上的手:“之遗,我还欠你蜜月旅行呢,我们去旅游吧!”
“你想去哪?”
“你呢?”
“我想去的地方很多,你奉陪吗?”
“当然,当然。”
“光阴易逝,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们从国内到国外,从江南小镇到茫茫草原,从富庶繁华到寂无人烟,从草长莺飞到夏日炎炎,他们跑遍了大半个地球。云之遗小心的把日渐圆润的肚子藏起来,她放开了所有的心事,登山,潜水,玩得十分开怀。
她做了许多讨东宫靖欢心的事。
直到最后东宫靖都开始起疑,他狐疑的看着云之遗:“老婆你别这样,你有什么话都直说,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之遗伸手拥抱住了他:“我就想抱抱你,老公,我爱你。”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怎么渡过那些被愧疚和难过折磨得睡不着的晚上。她想把他这几年毫无保留的好都还给他,她把这一次的行程当作了诀别。
最后一站的行程里,东宫靖问她想去哪儿。
云之遗想一想,说:“我想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那是法国。
那是她和罗杰闹翻的地方。
云之遗知道,她和东宫靖之间的故事,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