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龙窟沙海
这是一片由金黄色的海。
一簇簇黄色的粉尘在空气中成堆地移动,由其堆砌而成的山丘也随着风改变着状貌。
视野所及除了漫漫黄沙之外别无他物,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整座沙漠都是它的躯体。
刺眼的日光从天上散落,灼烧着本已经滚烫的沙粒,而在夜晚,它们又会冷得让身处其上的人感到如坠冰窖。
在这样庞大的沙海,平日里除了驼队或是不得不行经的客商外几乎无人敢涉足。因为一旦第一脚踏上这片沙子,他的命就已经交给了上天。
同时因为生长环境的苛刻,以及地理位置的特殊,围绕着它刚好隔开了许多地域。在这座沙海以南,便是荆天最靠西北的土地——即墨的边陲;而在其以北的地区,则被各种各样的种族所占据着,包括北夷之中的白狄、佈彧、丘戎、犬昇等等生活在北方的少数民族。
以及,妖族。
这里是生长在白墟以北的荒凉地带,和中土的稳定秩序不同,在这里,力量的地位比其他东西要来的重要得多。
在这样的地方,只有力量才能让你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而在这样广袤的沙漠之中,最重要的东西自然就是水源了。
在龙窟沙海里,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座绿洲,是给予进入这座炼狱的人不可多得的生命供给之处。
而月湾则是这数百绿洲之中最大的一处,从即墨最北的城镇丰都出发,到白狄的聚居地摩州,这座名为月湾的绿洲则是必经之路。而渡过这片沙海的行旅也大多是两地往来交易的商旅,因此这座绿洲就显得更加重要,也当属龙窟沙海中最热闹的地方了
此时正是骄阳高挂,万里无云。
碧蓝的湖水倒映着湖岸两旁的青草绿树,以及其上蓝色的天空。阳光倾洒下来,仿佛在湖水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在微风之中闪烁着晃人眼的金光。而这一潭看上去凉爽的湖水事实上并没有给这块灼热的沙地带来多少的清凉,地面上依旧蒸腾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气。
而到了晚上,这地方的气温却又足以把人冻僵。
湖岸一旁被绿草所覆盖的地方,此时正停驻着一行人。
他们约莫十几个人,都是行商打扮,头上戴着草编的帽子用以遮挡沙漠里毒辣的阳光,穿着葛麻制的衣裳来使身上尽量不那么燥热。
此时他们正靠在绿荫下乘凉,以度过一天中沙漠里最为酷热的时候。
风徐徐吹来,划过湖面,带来些许凉意,但在这种境地并无什么显著的效果。
商队里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奇异地长着一对碧绿的眼珠,脸上的须发也都不是中土的黑色,而是棕红色。他看着视野里那块仿佛被热气烘烤至扭曲的金黄沙地,咒骂道:“这鬼地方,真是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简直是要把人活活给烤死!”
另一个看上去有六十来岁的男人,脸上撇着一对八字胡,一头短短的掺杂着黑色的白发只有将帽子取下来的时候才能瞥见。他取出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撇了撇嘴,道:“波列夫,你老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记得上一次你也说过这句话,这次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又来了。还不如省点力气,多眯上几眼,等太阳稍微小些也就该上路了,你可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上几个晚上吧?”
波列夫闻言,面色微变,道:“陈克,你要我在这种鬼地方过夜......老天,还是算了吧。”
陈克闻言,露出一个无精打采的笑容,头颅微微后仰,靠到了背后的树上。正当他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陈老爷子,这地方晚上很难熬吗?”
陈克循声望去,说话的却是一个年轻人。一头黑发盘在头顶,露出细长的脖颈,一对黑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不像是受了正午热气的影响,反倒像是在度假。他袒露着胸口,露出矫健且轮廓分明的肌肉,滴滴汗珠凝滞于其上,很快又将被阳光蒸发。
陈克回忆起说话的这个年轻人叫做徐杨,之前聊天的时候他说他父亲姓徐,母亲姓杨,他取二人姓氏做名字,因此叫徐杨。这是他第一次跟着跑商,是丰都的赵官人介绍来的,说他父亲以前是其手下的一个佣人,后来因为意外死了,念着过去的情分,便为他的儿子谋了这么条生路。
但让陈克感到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要给他谋这么条生路,因为沙漠行商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除开沙漠中经常出现的种种意外,更甚者还有马贼出没,真是称得上危险重重。不过唯一可观的是报酬的确颇为可观,所谓风险越大,利润就越大,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
“小徐,你是第一次跑商,可能还不知道这沙漠的可怕。”陈克道,“先不说这白天的沙漠,我想你肯定已经见识到了。就单说这晚上,晚上的沙漠可远比白天还要可怕。就你身上穿的这么点,要是不加些别的盖上,你肯定是活不过当晚的。”
“很冷?”徐杨问道。
“当然冷,晚上的龙窟沙还可是这北疆境内最冷的地方了,就是你身后这面湖,到了晚上也得结冰。要是人生生睡一晚上,第二早醒来就冻僵了。”陈克道。
徐杨面色一紧,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忧。
陈克看在眼里,不由对其看低了几分,但面上却笑道:“小徐,你不用担心。既然赵大官人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定然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的。这趟你只管跟着我好好学,下次你就熟悉了!”
徐杨闻言,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多谢陈老爷子了!”顿了顿,忽然他又压低声音问道:“老爷子,咱们这趟都装了些什么呀?怎么同行的还有六个护卫?”
陈克道:“就是糖料、丝绸什么的,这六位爷只是正好也要去摩州,便与我们一起同行了。咦,怎么,赵大官人没和你提起过此事?”
徐杨想了想,摇头道:“赵老爷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
陈克摆了摆手,道:“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徐杨点头称是,然后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陈克边上,从背囊里取出一盒卷好的烟叶,从中取出一支,给陈克点上。
“陈老爷子,以后还要多和您学习,您多担待着点!”
陈克抽着卷烟,笑道:“好说,好说!”然后拍了拍徐杨的肩膀,对着一旁休憩的晚辈道:“看见了吗,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多学学人家!一天也不知道给我老头子点根烟。果然是赵大官人手下出来的,就是有眼力见!”一旁靠在树上的众人闭着眼,只当做没听到。
陈克哼了一声,正要对着那群晚辈开骂时,忽然在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有人来了!”
陈克心中一沉,抬眼望去,远处的沙丘上烟尘滚滚,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正往这边赶来。
他一把拿起波列夫递来的一个小圆筒,正向着那队人马。半晌,他将那小圆筒取了下来,说了一句话。
“所有人,备好家伙,马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