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室分部水牢通道内,墙上零星挂着几盏油灯,发出淡黄色光芒。地面皆是由粗木制成,两根粗木之间仅留拇指粗细的空隙,每走十丈便有一处铁链捆绑粗木,上面还挂着一把长锁,是为牢门。
步道下尽是死水,已是有些发臭,隐约间可见几具枯骨漂浮在水面上,显得阴森可怕。
一名黑衣魔门弟子与一名紫衣弟子并肩前行,身前三名喽啰监视着灵剑宗众人,身后又有两人抬着昏迷不醒的龚宁。
余通精神萎靡,缓缓走在数人之中。突然那黑衣弟子冲上前几步,右腿用力踹在一名灵剑宗弟子小腿上,将他踹倒在地,厉声喝道:“快点,再磨磨蹭蹭老子宰了你,你还以为号室分部是你灵剑宗呐,嗯?”
这名弟子捂着小腿痛处,坐地不起,恨恨得咬紧牙关,死死瞪着黑衣魔修,一言不发。
黑衣弟子怒极反笑,拎着大刀指着他道:“嗬,还敢瞪我?再瞪一眼老子挖掉你的狗眼。”走在前面的余通听到此言,回过头对这名弟子使了个眼色,道:“平桓,快起来,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平桓缓缓爬起,任凭那人拳脚相加,一瘸一拐的跟上众人。
一旁的紫衣弟子嬉笑道:“哈哈,兄弟可以啊,这些硬骨头还真让你收拾的服服帖帖!”黑衣弟子指着余通得意道:“你看那老儿,他就是灵剑宗的宗主,我们放火烧灵剑宗时,他儿子都给洪堂主下跪求饶了,儿子这么没出息,真不知这老子哪来的脸活在世上苟且偷生!”
紫衣弟子哈哈笑道:“还有此事?哈哈,这帮人自居名门正派,不是常说那个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对不对?要我看啊,这么一个儿子死了也好,要是等到老家伙死了,这灵剑宗还不得败坏在他手里吗?哈哈,哈哈,死得好!看不出洪堂主平日里脾气挺大,到头来也会做好事,卖人情。对不对啊,兄弟?”
“不对,不对,要说洪堂主神功盖世,那是自然。不过这好事嘛,却是万万不会做的。这没出息的小子啊,是他老子自己了结的。你说洪堂主杀这种没用的孬种,可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二人一唱一和,嘲讽着余通及灵剑宗众人。余通座下弟子各个面红耳赤,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平桓忍无可忍,转身大喝道:“我师父误中小人奸计,才着了你们的道儿,我灵剑宗千年传承,浩然正气,岂能容你们侮辱!我跟你们拼了,啊……”
余通一惊,连忙回身去抓平桓,可平桓口中怒骂,身子已冲到那黑衣魔修面前,双拳怒挥,可惜丹田受制,毫无真气。
那黑衣魔门弟子不躲不闪,任凭平桓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体上,随后从容伸出一手抓住平桓长发,硬生生将他提起。
余通双目赤红,大吼道:“不要。”身后其他弟子亦是跟着哀求,面露恐慌。
“服了‘五毒封神散’还敢跟我动手?这可是你找死,怪不得我了。”黑衣弟子并不理会余通等人,右手一甩,将平桓重重砸在墙壁上,左手拔出腰间血红大刀,电光火石之间刺中正在滑落而下的平桓胸口,竟将他活活钉死在墙上。
余通双膝一软,冲着平桓尸身无力地跪倒在地,扬起头嘶吼道:“啊……天杀的魔头,但教我余通活着一天,必有一日生啖尔肉,生饮汝血!与尔等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紫衣弟子不屑道:“号室分部,有进无出,你若是能逃出去,我这项上人头不用你取,我直接送到你面前,哼!好好在此呆着吧。”随后使了个眼色,那三名小喽啰上前架着跪倒的余通,抬着龚宁的二人连忙跟上,将众人带至数十丈远的水牢最深处。
紫衣弟子拉着黑衣弟子道:“兄弟,咱俩去外面喝两杯,让他们看着就好,走!”
黑衣弟子踌躇道:“洪堂主吩咐……”紫衣弟子打断道:“这些人都服了五毒封神散,随便派几人即可,哪用的着我们亲自出马,走,给兄弟讲讲你们是如何火烧灵剑宗,也好让兄弟瞻仰瞻仰哥哥的威风。”
黑衣弟子眼前一亮,豪迈道:“好,那就边喝边讲。”说着二人勾肩搭背离开了水牢。
众人被带到水牢最深处,一名小喽啰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长锁,将铁链取下,掀开牢门,将灵剑宗众人逐个推入臭水中。
走在最后的两个弟子像是丢垃圾一般将龚宁也丢入水牢,当先的小喽啰又小心将铁链捆上,用锁锁住。
余通等人刚刚入水站定,见龚宁仍然昏迷未醒,连忙站在牢门正下方接住龚宁。
有一丝阳光顺着一扇小窗投入水牢中,又透过木缝照入水面,映射到四周,总算是让众人能看得清周围。
进了水牢,众人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难受得很。
一来众人常年生活在高山之上,大多不通水性,突然置身水中实在是难受的紧;二来此刻丹田都被封住,比普通人的身体强不了多少;其三近日又三番五次遭受打击,心力交瘁;最后就是脚下所居之水实在臭得很,此刻虽只是齐胸高度,却令众人无法忍受,胃中翻涌不止。
勉强扶着龚宁走到墙边,靠墙站好,余通扶住龚宁的头,面上阴晴不定,看到此刻昏迷的年轻人,又不免想到跟龚宁年岁相仿的亲儿子,心中苦痛难熬,沉默不语。那些年轻弟子多有忍受不住,跑到一旁干呕不止,只是一日油米未进,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什么来。
“师弟,不能睡啊,师弟……”一道微弱的声音从不远的黑暗处传来,众人慌张之中,先前并未看到这水牢之中还有旁人。
余通唤来一名弟子,将龚宁交付与他照顾,缓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七八丈,密密麻麻的粗木拦住了余通的去路,再不得前,余通扶着粗木,朝里面张望去,只见黑暗中似乎有两人相互扶持,一人已是摇摇欲坠,几欲沉入水中,另一人苦苦支撑,看上去摇摇晃晃,怕也是难以支撑多久了。
余通低声问道:“二位,在下乃是灵剑宗余通,敢问二位哪门哪派,师长是谁?”
那人身形一震,连忙抬头看过来,答道:“余宗主,真的是你吗?晚辈寒冰阁白冼,师承阁主白暮春,这是我师弟白鑫。”
余通道:“原来是白师兄高徒,二位也被捉至此,那寒冰阁目前……”
白冼苦脸道:“阁内想来并无大碍,前些日子杏儿师姐遭魔修阻截,斩杀了追兵得以逃脱,连夜将魔教有意进攻的消息传回阁内,师尊便下令命阁内弟子做好了防范,晚辈二人便是那时奉师命去各宗报信,却不料撞到数位魔头,被抓了来,不意今日竟再次见到余宗主。”
余通叹气道:“唉!魔修来势汹汹,不知还有多少同道惨遭毒手啊!”随后顿了顿,又道:“对了,这水牢既然都是相互通联,那你可知你东面关的是哪派弟子?”
白冼扶好白鑫,道:“那边是火云宗宗主铁无涯、韩天啸与郭金穹二位长老以及十数名弟子,再往东则是素真派弟子,其他的晚辈也不太清楚。”
“哗啦啦。”铁链声突然响起,只见两名魔门喽啰分别掀开两个水牢牢门,用绳子吊下一个铁盆,里面七八种菜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恶心至极,灵剑宗弟子看了一眼,并不接过,只是冷眼看着那人。
白冼也连忙扶着白鑫去接,对余通道:“余宗主,快去将那铁盆扶好,还是将就吃了吧,今日不吃怕是又要饿上三日,三日后怕是就成我二人模样了,若不是盼望着师父能寻到这帮魔头踪影,来救我等,晚辈也不愿受此屈辱……”
余通闻言,回头对弟子喝道:“把铁盆扶好,快吃,有了力气我们才有机会逃走,快吃!”
上面的喽啰狞笑道:“还想着逃呢?下次吃饭是六日后!倒要看你们一帮废物怎么逃,哈哈。”
众弟子哪能忍受此等侮辱,意志稍弱的当下就流出泪来,默默不语。余通走过来一把抓过铁盆,不顾恶心,将那剩菜胡乱抓了一把塞入口中,又塞给另一名弟子道:“我灵剑宗得以传承千年,‘灵剑摧锋,决云谁高’的名头何人不知?但这名头岂是因我等凡夫俗子而响?非也,是因为我们正道气节!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辱,来日报之,天道昭昭,邪不胜正!快吃吧。”
那弟子接过后依样葫芦塞了一口,顿时觉得胃液翻涌,流着泪强行咽入腹中,又依次递下去。
龚宁下水没一会便已醒转,见此一幕心中一酸,一巴掌打飞了铁盆,怒道:“别吃了。”
余通怒目圆睁,盯着龚宁,缓缓道:“不吃就会死。”龚宁道:“若是一日不得出,就在这里受辱一日,若是一生不得出,岂不是要在此受辱一生!我不会让你们死,我有办法逃出去。”
众人一惊,纷纷将目光转向龚宁,就连余通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龚宁道:“我真气还在,这水牢并非牢不可破,逃出这水牢应当不难!”
余通气道:“你真气还在?怎么可能,今日你眼见就要打败洪天一,却突然跌倒,不是毒素发作是什么,怎么还会留有真气,不要戏耍老夫!哼!”
龚宁低声道:“方才确实是毒素发作,但我修炼功法奇特,这毒只能暂时压制住我,偶尔影响我真气运转。而且我对医道也略知一二,若是连续被这毒制住三次,可对不起那传我医术的师伯。洪天一那时一掌击在我的丹田,虽然声势极大,却并无内伤,我虽不知道为何,但看来他并不想废掉我。方才我已将毒素尽数压制,数日内不会发作。这些人如此信任魔主的毒,定然不会想到我们会有人恢复修为而提高警惕,这正是我们逃走的大好时机!”
余通眼前一亮,颤声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余通今日逃出此地,来日定当斩尽妖魔以洗今日苟活之耻!”随后深深吸了口气,对龚宁拱手行礼,道:“不知少侠是哪位高人门下,少侠大恩大德在下永不敢忘,来日登门拜谢。”
龚宁一怔,宋师伯传医时的严肃、子玉玩闹时的欢笑、钟长信背着自己下山时的坚定、陈武断腿时的哀嚎、林琳挽着赵峰手臂时的娇羞还有师父上德子慈祥的面容一一在眼前闪过,尚在水下的拳头早已捏的发白,最终都化为一声苦笑。
龚宁道:“前辈言重了,小子无门无派,散修一个,万万称不上少侠二字。先商量一下如何逃离此地要紧!”
余通见龚宁功法奇特,修为亦是不低,见其不愿透漏师承来历,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道:“我方才与隔壁寒冰阁两位贤侄对话,得知此地关押了至少四派之人,若是救,便须得将所有人一同救出,因此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龚宁听到“寒冰阁”三字,当即想到那日缠着自己的调皮可爱的杏儿,不禁紧张道:“寒冰阁的人也被抓了?”
余通见龚宁分外关心寒冰阁,暗暗留心,道:“是有两位寒冰阁弟子,不过少侠放心,寒冰阁目前无恙,早有应对之策,待你们逃出此处,我们便一同去寒冰阁暂且避下,再做打算。”
龚宁点点头道:“那前辈所说的办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