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啸哪里能想到洪天一此人之前还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这才片刻功夫就忘了自己许下的诺,可他体内真气已经去了十之八九,再也没有力气躲过洪天一打过来的一掌,当即倒地身亡。
恶人自有恶人磨,铁无涯三人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今日落得这等下场,不得不说苍天有眼。
洪天一击毙韩天啸,对龚宁笑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他们三人活下去,不过死这么快,倒和你脱不了干系。但是没关系,这样的货色我也看不上眼,死就死了吧。”
龚宁道:“不要以为杀了他们三个叛徒我就会感激你。这三人虽然与我同属正道修真,但听其言观其行,三人平日里没有少做坏事,如此败类,死了也是天道昭昭。”
洪天一道:“照啊,弑师灭友的勾当,我这个魔头也不会做的,哼,正道修真,正道修真就比我清白吗?”
龚宁一时无法回答,沉声道:“你如此算计,迟早也会栽到别人手里。”
洪天一道:“算计过我的人都死了,以后也一样。倒是你,他妈的真的没救了?”
龚宁缓缓摇摇头。
洪天一叹了口气,道:“如今天下能治你这毒的人只有一个,我恰好认识,但他确实不会救你。”
龚宁心中暗道:“这人必定是毒秧子田世明口中所称的‘师尊’了,此人虽然浑身被毒物腐蚀,难以看出年龄,但无论如何总不及师父上德子和宋师伯那般年高。想来是宋师伯弟子一辈,那此人师尊,该当是宋师伯的师兄弟。自己曾常住宋师伯的香湖医庄,可从未听师伯谈起过其医道传承,想来此中有难言之隐。田世明与其师尊,必定与宋师伯之死有关。”
正要开口询问,转念又想:“洪天一此人看上去粗鄙,实则心计毒辣高深,自己尚有许多难解之秘,万万不能对其透露口风。”便回道:“反正被你关在这里,救不救得好对我来说都一样。”
洪天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将你关在这里?说不定我哪天一高兴就把你们全给放了。”
龚宁道:“把我们全放了,你们魔主如何会放过你。”
洪天一竟难得露出了一副不快的样子,道:“在魔主眼里,这些名门正派都不如我半根汗毛,他们凭什么和我比?”言语中颇有苦涩之意。
龚宁能感觉到洪天一说到这里的时候心情十分沉重,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良久。
洪天一对门外喝道:“来人,将这三人抬出去,扔到院子里。”门外几名喽啰听到命令连忙推门进来将铁无涯三人尸首抬走。
洪天一又对龚宁道:“走,带你出去看看。”说完,提起龚宁出了屋子。
号室分部的所在,很是隐秘。龚宁被洪天一胁着,从其居所中走出来,穿过两间大院子,所行一路遇到的魔门弟子,都毕恭毕敬对洪天一行礼。龚宁打起精神向四周看去,只见重重高墙外隐约有群山崇崇,暗自推想,号室分部应该是建在一处隐蔽的山坳。
不一会来到外院,院中十来名火云宗弟子围成一圈失声痛哭。圈内正是铁无涯三人的尸首。
余通有些感慨,原本对这几个投靠魔修的正道叛徒恨之入骨,可当这三人的尸身摆在自己面前,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滋味。
洪天一大步流星走来,一众喽罗连忙单膝跪地,恭敬道:“见过堂主。”
洪天一点点头。
一名火云宗弟子突然暴起,持着长剑朝洪天一斩来,愤怒道:“洪天一!你这魔头杀我师尊,我陆无言和你拼了!”
洪天一淡淡一笑,身子一侧,右掌前探,反手已捏住陆无言的手腕,道:“你是铁无涯的大弟子吧?”
陆无言没有答话,用力挣着手腕,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洪天一手中稳稳抓着陆无言,口中淡淡道:“我听说铁无涯收的第一个弟子是他师父陆博通唯一活着的儿子,此人是你没错吧?”
陆无言道:“是我又怎样?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何必问这么多?”
洪天一道:“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被人骗了一辈子还要为他伸冤,若我是你就当场自刎了。”
陆无言一怔,继而更为愤怒道:“魔头,你胡说八道,师父待我视若己出,五年前便将宗主令交给我了,怎会骗我?”
洪天一道:“铁无涯二十年前联合火云双子弑师夺取宗主之位,那时你才多大?五年前给你宗主令,可你当上宗主了吗?天真!”
陆无言从怀中取出那枚珍藏了五年的宗主令,紧紧攥在手中,久久无声。关于父亲的死,不是没有闲言碎语传到他耳中,只是二十年来铁无涯待他却也不薄,一身修为尽数传授,毫无藏私。但铁无涯和郭韩二位长老卑颜屈膝投敌之状,一众小辈也是看在眼里,陆无言尽管心中百般不愿相信,但心底却知道,自己一介无名小卒,洪天一没有理由骗他。
洪天一道:“我看你这有情浪子陆无言,不如改成认贼作父陆无颜更好一些,你哪还有颜面在这哭丧?”
陆无言突然双膝一软,跌坐在地,痴痴道:“爹……他说的是真的么?师父,师父真的是害死您的人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突然,陆无言提起长剑,寒光闪过,竟是在自己的脸上划了数刀,毁了自己清秀的面目。
毁去面目,鲜血淋漓,陆无言忍者疼痛,并没有停手,又提起长剑朝着脖颈抹去。
余通在陆无言提剑毁容之时便冲向陆无言,一名小喽啰欲上前阻拦,却被洪天一大声喝住,得以让余通及时赶到陆无言面前,余通此时运不转一丝真气,只得以一双肉掌,去挡长剑。
“呲”的一声响起,长剑狠狠划在余通的左掌之上,顿时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院中寂静无声,余通左掌满是鲜血,滴滴答答砸入地面,每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陆无言双目无神,头也不抬,死气沉沉道:“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余通一把将他长剑夺过,用力一扔,斜斜插入身旁地面,摇头叹道:“这些妖邪放火烧我山门,毁我祖上留下的千年基业传承,可我还活着,你可明白为什么?”
陆无言沉默了许久,身体猛地一震,双目渐渐恢复神彩,抬起头看向余通有些苍白的脸,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知错了。方才多有不敬,还请原谅。”
余通点点头,欣慰地微笑着。
“对了,前辈您的手……”陆无言回过神后连忙问道。
余通道:“无妨,只是些皮外伤。”陆无言将长袖撕下一块,小心为余通包扎伤处,惭愧道:“我先是认贼作父,后伤我救命恩人,今后这天下没有陆无言也罢,无言,无颜,正是,我有何面目再见这山河故人。从此以后,我便叫做陆无颜,跟火云宗也无半分关系,今日死在魔修手中,也不算玷污了火云宗正道威名。我生父二十年前死了,师……杀父仇人今日死了,对这红尘俗世本当了无牵挂,只是不能亲眼见到魔门覆灭,心有不甘。”
洪天一没有理会陆无言对魔门大不敬之言,转头对龚宁道:“我先前对你说过,若是我心情好便放了你们,此刻我心情正好,你们赶紧滚吧,以后可他妈的再也别让我看到你们这群没用的狗东西。”
众人闻言,都有面有喜色,又惊疑不定,看着洪天一和一众魔门弟子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互相搀扶着转身便试探着向门外走去,只有余通和那怪人却面色凝重,站立不动。
洪天一看向余通,道:“怎么,不想走?”
余通摇头道:“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洪天一又问怪人,道:“你呢?”怪人说道:“阿腾在哪?”
洪天一饶有兴致道:“你还想找巫腾的麻烦?上次他只是将你打成轻伤,已经是看在你们同出一脉的份上手下留情了,他受魔主器重,功力进境不是你所能想象,此刻你还要找他,是打算去送死么?”
怪人冷哼一声,不答所问,只是道:“巫腾在哪?”
龚宁在一旁道:“谁是巫腾?”
洪天一道:“我教左护法,仅听魔主指令。跟这小子都是巫黎部落的遗民。”
“巫黎部落?”龚宁疑惑自语道,却不知这是一处什么样的地方。
怪人怒骂道:“胡说八道,巫腾是我巫黎族不死不休的敌人。”
洪天一嗤笑道:“你和他的事我懒得管,但我奉劝你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报仇靠嘴皮子可不够,还要有相应的实力。否则这辈子你都没有资格站在巫腾面前提报仇这两个字。”
怪人道:“我不怕死,死算什么?我已经无亲无故,只剩仇人了。”
龚宁突然接口,铿锵有力道:“所以你更要忍住,提升自己的实力。你死了倒是轻松自在,但那是逃避。你想过你死去的亲人么?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却不能替他们报仇,你有什么脸面在九泉之下面对他们?不怕死自然容易,可是不怕报不了仇没几个人能做到。”
龚宁一句句发自肺腑,与其说这番话是在劝这怪人,倒不如说这是龚宁在鼓励自己。
人活着,都是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龚宁原本最大的使命就是杀掉上智子,为支离破碎的东峰一脉讨个公道,如今上智子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他知道,还有个更大的使命等待着他,就是除去心魔。
说不上为什么,不过是刚刚认识叶光纪数月,就已经让龚宁将十数年的执念丢在了一边,担负起了这让人难以置信的使命,这血脉中传承的责任。
怪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心中挣扎不休。
龚宁心道:“总有一天,我会和魔门的众多高手对决,不如就带上这怪人,到时不但可以多一个帮手,还可以给他一个活下去的信念,也是一件功德之事。”
念及此处,龚宁又道:“如果你想报仇,不妨跟着我,我保证总有一天,会让那你和那个巫腾公平对决,到时谁生谁死,能不能报得大仇,就看你自己能力如何了,怎样?”
半晌。
怪人重重地点点头,走到龚宁身边,搀扶着他。洪天一看也不看,手上一松,转身欲走。
龚宁转身对洪天一道:“那我们这就告辞。”
洪天一背对众人,大声骂道:“老子要去喝酒了,他妈的都赶紧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