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提迟衡在昭锦一日比一日忙碌。
却说乾元军与郑奕军亦是烽火四起,金戈铁骑,征程踏遍。
八月里,兵分三路后,最先得到冲击的是岑破荆,郑奕军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击,甚至令岑破荆数度失守,但岑破荆愣是在严密部署英勇之下夺回阵地,两军可以说不分上下。
颜翦则平稳许多,攻击有条不紊,九月末,夺下砚州东部,与西部和南部扈烁麻行之连为一体,如同一支铁军强不可撼。
容越的开州最是坎坷。
因开州信北州一线集中了郑奕军的悍将和重军主力,最初的八个月他几乎被困在了开州和淇州的边界,东不能东,北不能北,被郑奕军围追堵截。迟衡和石韦几乎是日夜无休,将绝大部分兵力压向信北州的霍斥和梁千烈,令他们不惜血战,无论如何都要攻下信北州。
九月,霜染层林,满天秋色。辛阙异军突起一路向北攻破了信北州的防线,突破了长灵州的阻碍,与东南而下的容越交相辉映,发起了一次血战终得胜利,至此淇州、信北州盛水不漏,而且容越就借助辛阙军的掩护,很快就发起对开州的攻击。
至此,迟衡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十月,雪暗长云,霜重鼓寒,一日纪策回家,讶然道:“端宁侯呢?”
迟衡笑着说:“上街去了。”
骆惊寒拿了三串裹着金糖的山楂串回来,递给纪策一串,而后依在迟衡身边,一下一下舔着山楂。迟衡阅着过往的卷宗,偶尔一侧头,骆惊寒正眨也不眨地看他,莞尔一笑,那神情,竟然跟以前没两样。
见迟衡看,骆惊寒就将串儿递到他嘴边。
迟衡咬一颗山楂下来,含糊不清地问:“惊寒,你喜欢我吗?”
“喜欢。”
“有多喜欢?”
“喜欢到愿意跟你分一半糖葫芦!”
竟然能回答得这么清晰又狡猾,果然药效神速,迟衡饶有兴致:“那,怎么样,才能让你把全部糖葫芦都给我呢?”
骆惊寒狡黠一笑:“等你愿意把所有的东西给我的时候。”
好狡猾,迟衡失笑。
骆惊寒趴过来,专注地望着他:“你呢?你有多喜欢我?是喜欢我更多还是喜欢纪副使更多?”
迟衡啊了一声为难地绞着笔尴尬地胡乱转眼睛。但骆惊寒是那么执着盯着他,避无可避之下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手指一比划:“惊寒,当然是很喜欢,昨天有这么一点点,今天有这么多,看,今天比昨天的喜欢多了这么多。”
骆惊寒一喜,但没有被骗过去继续追问:“你是喜欢我多呢,还是喜欢纪副使多呢?”
“你乖的时候就喜欢你多一些,纪副使乖的时候就喜欢纪副使多一些。”
身后的纪策嗤的一声笑了。
骆惊寒自己也笑了,手地伸向了桌子上的药罐子,大大方方一口喝完,环住了迟衡的腰陪他一同继续阅卷宗,歪着脑袋越看越投入。
院子里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了。
骆惊寒转头。
石韦抖落一身夜露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往桌子上一搁,熟的红菱角很是可爱,骆惊寒一看就被吸引过去了。二人相对坐着,石韦为他剥了一个,骆惊寒吃着吃着,慨叹一句:“太甜,太瓷实,不水灵。”
“渔水城观应寺的最鲜,煮久了能化水。”
“做成菱角糕也好吃。”
“我明日令人快马捎一些过来,端宁侯也很久没有回垒州了吧?以前你最喜欢和我们一同吃菱角宴,渔水城的菱角崔家的春水酒,可惜崔子侯现在不在。”石韦闲闲地聊着,微微笑。
“我更喜欢崔家厨子做的茨菰汤,吃一口鲜掉舌头。”
石韦一愣。
迟衡闻言瞅了二人一眼。
骆惊寒自觉失言,低头微笑,咬了一口菱角:“崔子侯,什么时候回来呢?”
次日,天气凉丝丝的,迟衡见被窝里还拱着一个包,大步走过去把骆惊寒挖了出来:“惊寒,出来,迟衡哥哥给你吃玫瑰酥。”
骆惊寒睁着水一样的眼睛,嗤的笑了:“哥哥?我会做玫瑰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迟衡一愣,伸手扭一把他的脸。
四目相对如一湾水。
迟衡压下来,紧紧抱住了骆惊寒的腰:“什么时候记起的?哼!还瞒着我,也不怕纪副使笑话你!”
“他背地里怎么跟你撒娇还不知道呢!”
迟衡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记起来了?惊寒,那一天我不该对你发火!”
骆惊寒鼻翼一皱,幽幽地说:“你知道错了?”
这还会顺杆爬,迟衡哭笑不得低头认错:“那个时候我才打仗回来,脑袋都是发热的,你不知道我当时……你想怎么罚?”
“怎么石韦过去你就兴高采烈,我过去你就百般刁难!”
刁难?百般刁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迟衡无奈捏他的脸:“那天,我才打了一场狠仗回来呀!打仗的人说话都粗,我就说了几句狠话而已,哪有刁难。那里有多凶险你知道吗?打起战来血肉横飞你知道吗?我有多操心你知道吗?石韦是武将,骨是剑血是枪你能跟他比啊?你就秋天的露,捧不好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
骆惊寒窝在他心口嗡嗡地说:“你也不该那么凶!”
迟衡抱着摇晃,越摇越开心满溢,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头发:“以后不许再胡跑!很快,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等我们打跑郑奕,攻下京城,你想什么时间见我都可以,天天见天天见、见到你想吐为止!”
温存良久,骆惊寒轻声说:“你是因为我放弃攻击吗?”
迟衡半真半假:“是啊,怎么办?”
“真的?”
迟衡捏着他的脸蛋说:“要不是心疼你我才不会半途而废。众叛亲离啊,容越差点把我掐死在长苍关。哼,赔我一个京城!”
骆惊寒嘴角一弧笑。
自上而下,那眼睑的弧度无比的柔和。
温柔乡,英雄冢。
迟衡想在这个冢里长眠不醒,低头,轻轻一吻落在额上。
缠绵,久久,当然,终于迟衡还是一把将骆惊寒拽起:“快起床,一堆事等着呢,你要再迷糊下去纪副使就得累死在案头了!”
骆惊寒瓮声瓮气:“讨厌,不如不醒算了!”
清醒的事传开,纪策听了只悠悠地一笑:“端宁侯真是有情致,明明清醒了还问出你喜欢谁的问题――真要吃醋的话也轮不到我。亏石韦白担心了,哼,这些人里也就石韦的心眼能少点。”
模棱两可的话迟衡揣摩不透。
“我更好奇的是骆惊寒怎么不继续蒙下去。也是,这种戏法玩一玩就够了,玩久了会出火。”纪策斜睨一眼,扔过一卷册子,“这是庄期刚送过来的,九月不是举行了第一次科考吗,他建议立了一条明律,如果有落第秀自愿办私塾教授学业,满五年者可酌情升为当地小官吏。”
“你比我有远见,你觉得可行就准了。”
纪策拿起毛笔在册子上一勾,笑道:“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清闲,我们这几个人非要累死条老命才对得起你的‘赏识’!你是不是也这么对石韦的?”
“什么?”
纪策轻飘飘地说:“叫人为你的一句话就呕心沥血。”
迟衡无辜说:“我亏待谁了?纪副使,你知道我最讨厌猜来猜去,别绕圈子了。直说吧,我又哪里做得不对了?”
“……太偏心。”
迟衡头疼:“好吧,惊寒生病了,我是宠他宠得不像话,可也就这几天嘛。我对纪副使,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纪策瞟了他一眼:“说的又不是他,心虚什么!”
迟衡终于可以全身轻松地跑去见石韦了,石韦果然一扫眉宇间的忧愁,信心百倍:“迟将军,颜翦传来捷报,十一月定能夺下砚州!霍斥也传来信报,已与梁千烈强强联手!颜翊更厉害,领着海军乘风破浪,不出意外的话,十一月,信北州的东海岸将尽归我乾元军所有!”
迟衡将一支绿叶托卷雪的菊花插在瓷瓶子里:“好几天没睡好了吧?”
“熬到这等好消息,不睡也值得!”
迟衡将他手中的信报抽掉:“……我是说过必须确保容越脱离险境,但也不是让你这么拼命。这是打战,不是悬丝诊脉,隔几千里呢,鞭长莫及,正儿八经的交锋才得驻军将士。所以,你放宽心,粮啊兵啊给足,战策引对就够了,要是这些都不愁了,他们连仗都不好,该罚的是他们。”
石韦愣了一愣:“我知道。”
“我一直操心容越,是因为八月末我回来时他带着气,我怕他胡来又惹是生非。现在,既然从困境中解脱,你就不用再记挂这事了。”
石韦道:“容将军耍脾气归耍脾气,但大是大非分得清。”
迟衡微笑:“惊寒也清醒过来,你无需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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